自始至终，黑尉都是压住南绥北伐政策的镇石。
黑尉能不能打，能取得多大的战术成就，本质上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黑尉能够“钉”在长旗县多久，只要南绥北伐之策受阻，就是宗室力量阶段性的胜利。
但是，由“白羊村弑母案”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却悄无声息的改变了李辞的想法。
纯粹的政治策略，无法真正造福于民。
黑尉与游击骑兵在长旗县纠缠的时间越长，长旗县百姓承受的苦难也就越多。
李辞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神流露出一抹深邃，救民之道，应运而生。
“郑琳已死，灵月教左使也被擒获，青云党的情报网和在野力量，都受到了重创。”
“短期内，青云党不会再有任何大动作。”
“这个档口，就是留给我们最好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长青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李辞的想法，轻声回应：“世子的意思是……假戏真做？”
李辞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戏做够了，该动真格的了！”
“长旗县之所以成为京畿与禹城之间的肉刺，谁也拔不掉，说到底，无外乎一个字，弱！”
“其弱，体现于方方面面，根基之弱，民心之弱，武备之弱……”
沈长青若有所思，整个长旗县地界，唯一的争夺点，只有县城。
除此之外，所有区域，大多无遮无掩，就算是山地，也全都是孤山，毫无纵深可言，被“火攻”天然克制。
每当京畿大军集结，禹城方向就会得到消息，继而调动北方三州的兵马。
双方数次大战，都是集中于长旗县一城之地，无论谁拿下长旗县，都只是一时得势罢了，转眼就会攻守逆转。
禹城叛党，要的就是一个积弱积贫，民不聊生，武备废弛的长旗县。
“世子有心扶持百姓，在下佩服，但长旗县的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整个地界，乡镇尽毁，除了县就是村。”
“县城孤立，村落零散，想要统筹凝聚，只怕是难如登天。”
“就算砸下重金，不计成本，禹城叛党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派出游骑稍加骚扰，所有建设便功亏一篑。”
“也正因此，冷落长旗县，已成为朝中心照不宣的默契。”
李辞却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上扬，朝堂上尔虞我诈和商场的兴衰沉浮，诸般精明奸诈，尽数汇聚于双眸。
对于别人
而言，扶持长旗县，横竖都是亏本买卖。
但在李辞眼中，长旗县却是一片尚未开发的沃土，只要稍加耕耘，便可赚的盆满钵满。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一步的走。”
“谁说扶持长旗县，就要一鼓作气，覆盖全县？”
“今日一砖，明日一瓦，康庄大道，早晚铺遍大地，逐步蚕食，才是正道。”
京畿与长旗县的地界，向来是双方的禁地，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谁也不愿意贸然越界，进而引发你死活我的大战。
而李辞的目光，就锁定在了“楚河汉界”这片无主之地！
长旗县无城可守，无线可抗？那本世子就给你们造出城池防线。
就在这时，保胜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世子，赵杵回来了。”
李辞眼睛一亮，虽然赵杵输的惨不忍睹，但只要能够活着回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在哪？”
“豚牢。”
半个时辰后，北山豚牢，李辞如愿见到了赵杵和撤回来的二十六个黑尉。
映入眼帘的场面，可以用“残兵败将”来形容。
所有人全都披头散发不说，身上还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见到李辞，赵
杵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世子！”
“属下给您丢人了。”
赵杵身后的二十六个黑尉，也一并双膝跪地，眼神尽是惭愧。
当初他们离开豚牢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斗志高昂。
好不容易回到王都，却并非荣光锦簇，凯旋而归。
而是犹如杂毛鸡一样，狼狈不堪的从前线逃了回来，丢人现眼！
本以为李辞会鄙夷至极，甚至直接将他们革去黑尉之名，但是当赵杵抬头看向李辞时，却截然相反。
李辞非但没有任何怪罪，脸上甚至流露着些许欣慰笑容。
“什么丢人不丢人，能够活着回来，就是首功一件。”
“初上战场，没有老兵带领，打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现在，你们都是老兵了。”
面对李辞的安慰，赵杵不由鼻子一酸，他攥着拳头，语气一度哽咽。
“我身边的一百多个弟兄，就剩二十六人了，就连大杨村的百姓，都死伤过半，只剩下妇孺……”
大杨村的事，李辞早就知道了。
赵杵等人宁死，都要把百姓带回来，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功过相抵。
李辞拍了拍赵杵的肩膀，语重心长：“这就是战争。
”
他的视线在二十六个黑尉身上一扫，当即示意让他们撤下去休息，黑尉离开的同时，李辞冲保胜使了个眼色。
保胜会意，当即跟着黑尉一并离开。
“大杨村的妇孺，被安置在哪里了？”
提起大杨村百姓，赵杵的脑海中，就不禁回荡着那些老者，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画面。
悲从心来，语气更是弱了几分。
“全都留在王都界外……”
这些难民，没有路引文书，自然不能擅自进入王都。
考虑到对方都是妇人孩子，万一遇到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李辞立刻让赵杵带人前去，把大杨村妇孺接到北山豚牢安置。
赵杵却有些犯难。
“世子……那些妇孺没有路引……”
“此乃王都重地。”
李辞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屁话，没有路引，难道就不是大楚子民了？”
“本世子的话，就是路引，谁敢拦路，只管大耳刮子抽上去。”
有了这话，赵杵瞬间充满底气，当即带了十几个人，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望着赵杵的背影，李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身朝着黑尉的营房而去。
那二十六个黑尉中，尚有四个奸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