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空山外,已有两架马车,悬挂着旄羽翠幕,十几个黑衣侍从配剑骑马,站在一旁等候着。
见他们走出来,人群中走出一人,身材伟岸,肤色古铜,左眼角有烙印痕迹,挂着白玉腰牌,带着侍卫们向二人恭敬行礼。
宋雪霏认得他,是宫中的林统领,罪籍奴身,却有一身武艺,皇帝破格录用,封他官职,但仍引非议。直到征战西戎时,他一人被俘,众人嗤笑之际,他却一骑红马,马后拽百颗人头而归。
林统领粗砺的声线说道,“娘娘,宋公子,圣上命我等前来护送二位回京。”
宋雪霏略点头,回道,“劳烦林统领了。”
白骨夫人却拧着眉,大声斥责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闭上。”说完转身一跃,甩开珠帘进马车了。
林统领脸色如常,只拱手请宋雪霏上另一架马车。
连续赶路几日,马车镖行,跃过荒山草地,转眼就快到京郊了。
白骨夫人嫌弃马车颠簸,对前面骑马的林统领喊着,“赶那么急干什么?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明天再启程。”
“此处荒山野岭,并不安全,我们应尽快回京。”林统领回。
车队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驱着。她想施法,却使不上力气,一看马车顶上贴着桃木符纸,她更怒。
这难不倒她,白骨夫人走到车辕前,抓着侍卫驾车的手臂晃着,侍卫一惊,赶马的鞭绳也歪斜着。眼看马受惊时,林统领跃上马车,两手拉着缰绳,将马车停下。
他看向肇事未遂的白骨夫人,后者脸色写着理直气壮,开口道,“你大可以带着我的白骨回去交功,反正我绝不要赶路。”
“娘娘,请不要为难下官。”
“是你为难我,大不了我扒了你的皮跑路。”
宋雪霏听见争吵,也从马车上走下来,见他二人对峙着,白骨夫人叉腰站在木车辕上,水灵的眼睛扑闪着,却觉可爱。
他劝和道,“在下也觉得路程是赶了些,今晚还是在此稍作休息。”林统领妥协了。
夜色已深,围着升起的篝火,宋雪霏和白骨夫人坐在一边谈论着,林统领站在他们身后,依着马车站哨。
火光如曦,似是温暖如灼,白骨夫人身上却只有寒气,她伸手想触碰那火光,宋雪霏却拦下她的手,旋及又放开。
她看着火光柔和地说,“你别担心,这火无法烫伤我。”她已将骨节倾向火焰,却淡然无常,好像没有疼痛。
宋雪霏不知该说什么,突然问起,“废太子被逐出京前呢?”
“嗯?”
他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夫人的往事,听戏只知后一半,故想听前传。”
白骨夫人将手从火焰抽出来,完好无损,依然光滑白皙。
她缓缓开口,“太子年少有盛名,神姿高彻,不爱文墨爱武艺,人人仰慕,独爱颜家小姐,历经磨难,娶得美人归,有一小婢心生妒忌,挟恩持宠,凌傲怨念,堕落成妖。”
他眼神注视着她,墨发轻垂,说,“雪霏不信。”又道,“这个故事好像还缺了什么。”
这时,伴随着一声尖叫,有物体轰然倒地。远处大片人影嗖地从林中袭来,只见暗色的夜里银光一闪,林统领已抽刀整阵,护住他们二人。
入目是另一队黑衣人,戴着面具和侍卫们厮杀成一团,天色昏暗让人辨不清敌友,转瞬间刀光交接,铿锵作响,头颅溅血落到地上,十分骇人。
林统领举刀直立着,一黑衣人腾空而起,双手持剑,用尽力气向他猛刺去,林统领却毫不避让,手速如迅雷,横刀猛挡,竟将黑衣人的双剑荡开,趁对方愣住时腿直扫一记,那人如秋之落叶被踢飞出去。
其他黑衣人见状,便集中精力对付他一人,剑如锐羽,诈刺向林统领,剑光却散成寰圈,直击手无寸铁的宋雪霏和白骨夫人。
林统领脚步如飞,大刀狠劈向来者,刀砍入骨,惊起一阵惨厉的尖叫。他却将地上的剑刃长腿一勾,往后甩去,宋雪霏挺身接过,握住染血的剑刃,将白骨夫人挡在身后,对方攻势渐弱。
刀光剑影里,血色泼洒在篝火里,映着白骨夫人冷然深峻的面容,她长眉微展,唇色映着火光,殷红无比。
她看向执剑护着她的宋雪霏,素白纤长的手紧握剑柄,她无比惋惜着,想那手应执墨笔秉玉笏,而不是握着血剑。
那寒冷长刃滴血,他一介书生,一身傲骨,不避不让,似是感受到她目光,眉眼却清和着,泠然的声音轻道,“别怕。”
宋雪霏却见她无惧色,嘴角微微上翘,眼波流转,笑意嫣然,她唇微动着,念着口诀,瞬间扬起一片大雾,将厮杀的众人笼罩在阴影下。
朦胧暗处有惨白骨架耸立着,黑衣人轰然倒地,脸上都是仇怨,有几缕长丝从他们身上飘入骨架,将白骨染成墨黑色。
随后,雾霾散去,白骨夫人脸色红润,看向依然挺立在她面前的宋雪霏,眼里闪过讶异。
她也开口,声音却嘶哑难听,“你也别怕。”
宋雪霏回过神,凝重的神情,指向倒伏一地的人,迟疑道,“他们会死吗?”
白骨夫人摇头,认真澄清着,“不会,我只是吸取了他们的怨气,不会危及生命,只是。”看向他严肃的脸,还是说了下去,“只是影响魂魄而已,只要不动怨念,便没什么大事。”
说完还踹了一腿地上趴着的林统领,眼珠子骨碌地转着,盈着泪光一样委屈,说,“谁让他们先动手的。”
宋雪霏也是无奈,神情却舒缓下来了,眉眼带笑,说道,“并不怪夫人,只是不希望你沾染杀孽。”
他放下手里的剑,低头查看地上人的状况,却发现他们都拧眉皱着,表情仇怨,并不像京城那几起案件,心里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