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秦师妹算什么东西?”她掏出丝帕,一面替小怜拭去嘴角汁水,一面温声细语,“这个问题的答案,秦师妹要比我清楚,你得问她才是。”
秦雨夕气呼呼地质问楚离,“你在骂谁是东西?”
楚离偏过视线看她,故作困惑,“秦师妹是在明知故问吗?”
秦雨夕瞪着楚离,一张脸由绿转黑,手里的团扇因她的怒气开始晃动,“我本不想与你算旧账,你倒好,非要跟我过不去。我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话音刚落,团扇便从秦雨夕手中旋出,向楚离飞去。
没想到秦雨夕如此沉不住气,楚离果断召来纸伞,伞尖用力一挑,堪堪将团扇打偏。
秦雨夕反手召回团扇,视线掠过楚离,定在小怜身上,“都怪这个炉鼎,敢在我面前狗仗人势。我非得当着你主人的面,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秦雨夕手持团扇,身形化作虹光,瞬息间闪现到小怜面前。
屋中铃声大作,楚离慌忙对小怜喊出一声“小心”,张开纸伞就要拦在他面前。
秦雨夕似乎早预料到楚离会如此,持扇的手绕开伞面,再次朝着小怜袭去,“我看谁能罩得住你!”
小怜刚刚啃完一个果子,正将果核放在桌上,听到秦雨夕这句话,才慢了一拍抬起头来。
他眼中映出那把红金团扇,分明是看到了秦雨夕出招的动作,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好像忘记了躲闪,在些微愣怔后,突然闭着眼睛捞起手旁物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秦雨夕的脸上砸去。
屋中旋即响起一声尖叫。
楚离趁机上前将小怜带离桌边,回头时正看到秦雨夕用团扇牢牢挡在身前,还踉跄着后退数步。
“好个炉鼎,居然敢……”秦雨夕浑身发抖,气到几乎说不出话,“居然敢拿吃剩的东西砸我?你是不是活腻了!”
楚离定睛看去,只见秦雨夕脚边落着好几个果核,还有一个因为沾有汁水,黏在她的纱衣上,晃了两晃才骨碌碌滚落在地。
再看桌上所剩无几的果子,楚离才意识到小怜方才做了什么。
他分明是在情急之下,把手边那堆果核当作武器,用来反击秦雨夕。
不愧是她捡回来的人。
这招虽然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楚离忍不住想夸小怜一句,但考虑到秦雨夕现在一点就炸,她决定还是稳妥起见,于是对秦雨夕正色道:“秦师妹,你在我的地盘上闹够了吗?”
秦雨夕抖着手指了指楚离,又指了指小怜,声音因为恼怒而扭曲,“你跟你的炉鼎,都是一路货色!”
“就没有什么新鲜说法吗?翻来覆去只有这些,我好没劲。”楚离从墙角取来一把闲置扫帚,扫起散落四处的果核,“秦师妹,你要是不打算跟我谈正事,就别干扰我清扫房间。”
说完,楚离提起扫帚,故意往秦雨夕的脚下拨了一拨,俨然是把秦雨夕当成大号果核,要丢出房门才算干净。
“我这就去通传长老,你给我等着!”秦雨夕抛下一句威胁,踏着愤怒的脚步转身走了。
待秦雨夕的身影消失,楚离当即放下扫帚,指尖微动,一个法诀就把地上果核全都收进闲置花盆里,打算等小怜吃完最后几个果子,再给果核找个地方一并埋了。
灰蓝色的身影在余光里靠近了,楚离转过脸,正看到小怜轻轻牵动她的衣角,“姐姐,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哪有。”楚离捏了捏他的脸颊,“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现在还没有修为。”
小怜红着脸嗯了一声。
想起方才秦雨夕对他出手时,屋内响起的那道铃声,楚离折回床前,从床头捧起闻长老赠她的母铃。
掌心大小的金铃笼罩在温暖淡光之中,周身灵力涌动,显然是刚刚被触发过。
楚离托着母铃回到小怜身旁,示意他稍稍提起衣摆。
如她所想,小怜脚踝上的那只子铃也还余有淡光。
小怜对此有些纳闷,“这铃铛怎么了?”
“看来,母铃不只会因为子铃佩戴者的异动发声。方才秦雨夕对你出手,你遇到危险,一样能够触发子母铃。”楚离掂了掂手中的铃铛,“闻长老可真是送了我一对好东西啊。”
“可是我不喜欢。”小怜垂下目光打量着自己脚上的银色小铃铛,小声抱怨,“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才必须戴着这个铃铛。”
楚离拉起小怜的手,让他的衣摆自然垂落,重新盖住他的脚踝,“衣服一遮,子铃就不明显了。再说,合欢宗毕竟这么多人,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我马上就能通过母铃知道。”
“连那个讨厌的秦雨夕都被姐姐赶走了。”小怜轻哼一声,“有姐姐在,谁还敢找我麻烦?”
楚离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可真是……”
那后半句“信任我啊”还没念出口,门便再次被人敲开。
来人相貌正中,仪态得当,声音清亮,“李元敷特奉闻长老之命,带楚姑娘前去宗门议事堂。”
身为闻长老背后的炉鼎,李元敷处事向来滴水不漏,非常具有大家风范。
他会出现在此,多半是因为秦雨夕的缘故。
楚离心知,像秦雨夕那么记仇的人,定然同闻长老说了自己很多坏话。
她只有在闻长老面前与秦雨夕对峙,才能替自己澄清事实。
楚离拉着小怜正要踏出房门,李元敷却抬手做出制止的动作,“楚姑娘,闻长老只召了你一人前去。他留下便好。”
楚离语气犹豫,“可他昨日才随我来到宗中,我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此。”
“如果你真的这般替他担心,可带着母铃前去。若是他遇到情况,你便能知晓。”李元敷指向楚离手中的母铃,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把房门关好,除了我,谁来也别应声。”楚离再三嘱咐小怜,才跟着李元敷离去。
楚离还未踏入议事堂大门,老远便听到秦雨夕在嚷嚷什么。
“两位长老,你们瞧瞧,弟子好好一张脸都成什么样了,难道楚师姐不该为她的过失受到惩罚吗?”
楚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秦雨夕被果核砸脸,纯属自讨苦吃,为了这样的事情就在长老面前闹腾,也真是够矫情的。
待楚离踏入议事堂,她才看到秦雨夕仍以团扇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眼睛饱含泪水,脸上的胭脂都被冲花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而前方除了闻长老,还伫着楚离并不熟悉的一位宗中长老。
两位长老看到楚离走近,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有些沉肃,仿佛她真的犯了什么大错。
闻长老率先开口,“你跟雨夕的事情,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但想听你说说。”
楚离便将秦雨夕上门作妖一事复述了一遍。
“所以,你的炉鼎是为了自保,才用青雾果核去砸雨夕?”闻长老说着,神色平淡地扫了秦雨夕一眼。
秦雨夕当即哭得更加厉害,“闻长老,您是了解弟子的,弟子只不过想吓吓楚师姐的炉鼎。谁知那小炉鼎看着弱不禁风,出手却那么狠毒,都把弟子的眼睛砸肿了!”
“那少年没有修为,而你已然筑基,单是小小的青雾果核不至于将你伤成这样。”闻长老望向身边,“虞长老比我更通医理,不如由她来帮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伤。”
“闻长老,您怎么能不相信弟子呢!”秦雨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忿忿跺了跺脚,直到虞长老再三示意,她才不情愿地挪开团扇,将整张脸示于人前。
楚离一眼望去,秦雨夕先前被遮住的半张脸不止肿起,还变得红紫骇人,看着不似果核砸的,倒像是中了什么奇毒。
她很诧异,毕竟脸是合欢宗弟子的门面,秦雨夕为了诬陷小怜,居然会对自身下这么大的狠手?
虞长老一番查看后,询问秦雨夕:“你以往食用青雾果时,面上可会红肿?”
“弟子筑基之后身体好得很,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影响容貌。”秦雨夕重新以扇遮脸,咬牙切齿地指着楚离,“定是楚师姐那小炉鼎在青雾果中做了手脚,才将弟子害成这样!”
“请两位长老明鉴。”楚离不紧不慢道,“弟子的炉鼎直到事发前还在进食青雾果,可他并未出现任何症状,怎可能是为了毒害秦师妹而特意做手脚?”
“这还不简单。”虞长老取出一枚传声玉简,“我这便派人去小离的房间取来果核,一验便知。”
“多谢虞长老为弟子主持公道。”秦雨夕斜过目光,冲着楚离示威,“我看楚师姐那小炉鼎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还未等虞长老通过玉简说些什么,楚离突然听到熟悉的铃声。
不好!
楚离举起手中母铃,铃铛正向外涌现淡金色光芒,本该清越的铃声,听在她的耳中却仿佛蜂鸣一般刺耳。
“两位长老,请恕弟子失陪!”楚离仓促间行了个礼,“子铃还系在弟子那名炉鼎的脚上,他在弟子屋中,若是没有遇到状况,母铃不会突然作响!”
楚离来不及对两位长老多解释什么,转身匆匆往回奔走,只依稀听到背后传来秦雨夕气呼呼的喊声。
“你是不是做贼心虚,跑什么跑——”
楚离健步如飞冲回房间时,房门正古怪地半掩着。
她心头一紧,旋即听到小怜一声带颤的控诉,“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楚离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小怜被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逼到角落,茶杯在他身边摔成无数碎片。
他手握一块染血的碎瓷片架在脖子上,整个人瑟瑟发抖,面色惨白。
而三个胁迫者无一例外,都穿着保守严实的炉鼎服。
他们察觉到楚离出现,转身回看的脸上写满愕然,其中一人还抬起双手,似乎想要狡辩什么。
楚离二话不说,顺手取来纸伞,从三个炉鼎脚下一扫而过,直直将猝不及防的三人掀翻在地。
她飞奔到小怜身旁,掰开他紧握的五指,将带血的碎瓷片丢到一边,从头到脚打量他的状况。
小怜双手沾满鲜血,新衣服在膝盖处破了一个洞,伤口渗出的血将灰蓝衣料染红。
他显然是惊魂未定,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唯有一双小鹿眸茫然闪烁着泪花。
“怎么了?”楚离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中,“告诉我,怎么了?”
小怜看着她,好像所有的委屈一瞬间有了释放的出口,泪水不断溢出眼眶。
他缓缓抬起手臂,指着跌倒在地不住哀嚎的三个胁迫者,对楚离哽咽道:“姐姐,他们……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