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让姚林郡主考虑两日, 若她不怕朔方苦寒,就同意将军娶她!
此种情况,让在场宾客霎时傻了眼。
“将军夫人”看似柔丽, 一身凌人气势,彷如寒芒闪耀的出鞘利剑, 凛冽得令人魂魄都为之一颤。
众人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背冷汗。
“林大将军……”形势完全出乎董太后所料, 向来沉稳持重的神色终于一变,问向默不作声的林大将军,“你真有意迎娶姚林?”
“将军夫人”冷声道:“她若敢嫁, 林大将军敢娶。”
带着麒麟鬼面的林大将军依旧默不作声。
众人只当他爱煞了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后无话可说。
姚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嫁林策。林策的男宠都点头答应。
她不可能再强行把姚林指给王家嫡孙。
转念一想,她本也有想过, 将姚林指给林策。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结果对她而言,不能说不好。
“既如此, ”太后的神色又回复往日高贵庄重, “姚林, 你回去考虑两日。两日之后,给哀家说结果。”
郡主跪谢过太后, 施然退下, 回到自己案桌。
正事已毕,太后吩咐宫人再添置酒菜, 宾客继续把酒言欢。
周则意默默看着一切, 越看越心烦。
徐如气势凛冽, 艳色逼人, 一次又一次俘获他的神魂,令他沉醉不已,难以自拔。
他清楚,林策即便娶了姚林,也只将她置于宅内,不会对她产生半点兴致。
能拥有徐如,怎么可能再对别人动情。
他绝不会就这么放弃。他的全部神魂,都在徐如身上。
没有徐如,他会疯会死。
要将倾慕之人从林策身边夺过来,他须得先坐上龙椅。
周则意食不知味吃了几口酒菜,心情烦躁,身上也开始燥热。
昳丽的桃花眼中情念翻涌,眸光晦暗,目不转睛盯着对面桌案的两人。
林策一直在给徐如斟酒布菜,恨不得将食物喂到他口中,比那些专职伺候人的下人还要细致殷勤。
有个宫女在添酒之时,同徐如小声交谈了几句,隔得太远,周则意一点也听不到。
没过一会,一个宫人走到他身边,靠近他小声道:“殿下,徐校尉有事想找殿下商讨。他希望殿下先去偏殿等候,他待会过来。”
周则意蓦地偏过头,双眼微缩,狐疑审视这个宫人。
她确实是方才和徐如交谈过几句的宫女。是他永泰宫中的宫女,但他不记得她的名字。
他又转头看向林策和徐如。
二人仍如之前一样,时不时对饮一杯,不像有事找他的模样。
但无论徐如真有事找他,还是这宫女诓骗他,事情都不简单。
他忍住越来越烦闷燥热的心神,独立离席,在宫女的引路下离开喧闹的宴会场。
沿着一条分岔的山路拾阶而行,小半刻之后,金石丝竹的靡靡之音被抛却在身后。
周则意来到一条盘山而行的岔路口。
虽然此次宴请的朝臣及其家眷人数众多,宾客们都规规矩矩按照内侍的安排待在各自客苑内,不敢在天子行宫内擅自走动。
离开宴会场和主道后,行宫内便只有值守的羽林卫和负责内务的宫人。
这条岔路远离主道,四处已渺无人迹。
石道两旁点着亮如星辰的玲珑风灯,却将幽寂茂盛的树影映照得更黑更深。
周则意幼少时,每年都会跟着父母,陪皇祖母在此住上几天,即便过了十年,仍依稀留有印象。
沿着石道往上不远处,有一山涧湖泊。
当年安平长公主命人开凿引水,人工搭建一处露天浴池。池边建有水榭,可赏星河月色,是一处奢华又风雅的享乐场所。
天家浴场,自然只有皇家和得了御令的天子宠臣能入内。
路口本来应有守卫,此时却空无一人。
不知是这些年,行宫的守卫安排有所变动,本就无人值守,亦或今日大宴,羽林卫都被安排去了别处。
周则意皱眉问向领路的宫女:“谁叫你把我领到这来的?”
宫女福身,毕恭毕敬答道:“徐校尉说要和殿下密谈,让婢子安排一处绝对安全之所,以防隔墙有耳。”
“婢子以为,这处水榭三方临水,周围都无可以躲藏的地方,最是安全。因此自作主张,将殿下带来此,望殿下恕罪。”
“殿下觉得此处不合适……”
“就这里。”周则意感觉身体越来越燥热,心情也愈发烦躁,极不耐烦打断她。
宫女说着“婢子返回宴场,给徐校尉领路,请殿下于水榭中稍等。”告退离去。
周则意忍下身心燥热,独自沿着小道,走向水榭。
……
宴会场上,林策本在喝酒吃肉,不时同追星对饮一杯。
席上的珍馐佳肴,连京城的寻常官宦人家都负担不起,更别说从朔方来的兵士。
用镇北军将士们的话来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四人正大快朵颐,忽然瞥见周则意跟着一个宫女独立离席,连宁越之都未带着身边。
虽说行宫守卫森严,连苍蝇都钻不进一只,林策莫名有些放心不下。
太后和达官显赫们都在席上,周则意因何单独离去?
他看了一眼追星,示意对方留在席上继续假冒自己,随即起身离席,朝周则意离开的方向跟去。
林策离席的同时,另一人也离开席位,悄悄走向山湖水榭。
正是太常刘家的千金刘三娘。
刘家盯上了淮王妃之位,买通宫人,在淮王的酒水中下了药,又让人将他诓骗至山湖水榭。
所有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需刘三娘自荐枕席,和淮王一度春风,明日便能坐上王妃之位。
见淮王喝下参了催/情药的酒,又被宫女骗走,刘家公子急忙让亲妹跟去。
大家闺秀十分讲究仪态,折纤腰以微步,行走缓慢。
刘三娘为避人耳目,绕过来往宫人和巡逻侍卫,走上通往水榭的石道时,林策早已走在她前面,二人互相都毫不知情。
石道两旁灯火明亮,草木繁茂,却因守卫被太常暗中买通,整条山道再无别的人影。
想到待会,她就要和淮王共度春宵,闺阁女子的脸颊不禁染上娇羞的霞红。
她微埋着头,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和忐忑。
忽然一道人影从她身后快步奔来,大步一跨,分腿叉腰拦在她身前,堵在只容二人并排行走的石道正中。
刘三娘惊讶抬头一看,缪锦昂首提胸,脸上带着几分寻事生非的讥嘲:“刘娘子打算去哪儿呀?”
刘三娘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要去私会淮王,只含糊道:“没,没去哪。席上待着有些闷,出来散会步。”
“散步?”缪锦嗤笑,“该不会去私会哪个男人?”
私密被人说中,刘三娘红着脸否认:“说什么胡话。”
缪锦嗤嘲一笑。她靠着爬床讨男人欢心,成了高官宠妾,得以来此秋山宴。
人往高处走,她当然想着故技重施,勾到地位更高的男人,再往上爬。
她早就盯上了龙血凤髓,俊美无俦的淮王。
开宴之前,她不羞不臊地朝一众高门贵女炫耀自己勾引男人的本事,最关键的一点却没说:勾引男人容易,如何找到勾引男人的机会,才是最大难题。
淮王那样高不可攀的贵人,周围一堆侍卫,哪会随随便便让人靠近。
宴会上,淮王冷漠无情当场拒绝典客属家的女儿,可见并非好色之人。缪锦一直偷偷盯着他,寻找可乘之机。
他突然独自离席,以缪锦的丰富经验,一看就觉得情况有异。
又见太常家女儿也跟着离席,和他去往同一个方向,不是想找个地方幽会,还能是什么?
这些个高门贵女,装得一副清纯白莲的模样,实际比她还放荡。
她怎么会让对手得逞。
既然刘三娘不承认,她也装作不知对方是谁,只故意说些羞臊话,不轻不重嘲笑于她。
刘三娘脸皮没她厚,被她说得羞耻不已。
她急着想赶往水榭,奈何被缪锦缠住,又找不到借口打发人走,心中越发焦急。
瞧着刘三娘那着急去爬男人床的模样,缪锦鄙夷之意更甚,自己也更为得意。
二人就这么一高一低站在山石阶梯上,忽然之间,嘭的一声巨大闷响,从阶梯的高处传来。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石阶上滚落,重重撞在缪锦后腿。
二人正说着话,被这巨大闷响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缪锦急速回头,朝脚下一看……
“啊!!!”两个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在空旷的山道上剧烈回荡。
从石阶上滚下来,撞在缪锦脚上的,乃是一宫女。
宫女眼睛圆滚滚的睁着,眼中布满殷红血丝,将眼白都涂成了深红色。因为从楼梯滚落,脸上覆了厚厚一层鲜血,混着肮脏的尘土,已辨不清原来的相貌。
死不瞑目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二人,似如找人索命的恶鬼。
两位女子被这具死尸吓得惊惶失措,当场软了腿,跌倒在地上,不顾仪态大声哭叫起来。
……
在缪锦离席的时候,逐月恰巧去往宴会边上的恭房。
因来时路上,听到缪锦那番惊世骇俗的长篇大论,她对这个打扮妖媚的女子印象极其深刻。
见她鬼鬼祟祟,一个人朝着渺无人迹的山上走,逐月好奇心起,悄悄跟上。
然后她见到了慢步走在山道上的另一个贵女,听到了缪锦和贵女的争吵,见到了尸体滚下来的一幕。
逐月是艺高人胆大的江湖女侠,哪会轻易被一个死去的宫女吓到。但她十分清楚,行宫忽然死了人,事情非同小可。
这条道上的羽林卫,已被太常暗中买通,支走,四下无人,她只能飞速赶回宴会场附近,找到羽林卫,将此事告知。
山道上出了事,早已走过这一段阶梯的林策对此一无所知。
只心下奇怪,为何此处无人值守,周则意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一路拾级而上,走到山路尽头处,水榭便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