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大伙儿着实听地够多，只不过没人敢跟何帅打听油费，如今见面前还有一沓钱，自然都有些震惊。
“数一数，看差不差。”何帅催促。
多的，有十四块钱，少的，也有八块八毛钱。
顿时，所有人都长出口气，紧张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韩大志的提成最多，他摸出烟给大伙儿。
“这好啊，我也没觉得多累！”有人喜滋滋开口：“一共才出活两次。”
力气每天都会有、每天又都会消失，被他们合理利用后，竟然能换来这么多钱！
他们一个月工资少的才二十多，多的也不过六十七！
杨铁忽然红了眼眶，要不是工友拦着，这就跑去辞职了。
大伙儿安慰杨铁：再缺钱，也不能辞职；你辞职了，以后咋进我们搬家公司？
体验过创收的甜蜜后，钱又被何帅收好。
小账本上，每个人的应得记地清清楚楚。
沉寂片刻，简陋的办公室沸腾起来。
这才是七天的收入，这要是一个月下来，不得比工资还多？！
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的郑德胜，背手笑眯眯地走开。
听脚步声离开，何帅让大伙儿安静。
“再说个好消息啊。”何帅卖了个关子，他就想看看这群毛头小子急到上蹿下跳的模样，和当年的他一样急躁。
热血方钢的年轻人，一个个拉住何帅让他快说。
“我昨天，刚谈下一个业务！百货大楼的姜经理，已经同意用咱们公司拉货送上门！”
“那……那不就跟铁饭碗差不多？！哈哈哈哈……”大家兴奋地满眼发光，杨铁更是差点哭出来。
缺钱的滋味，大概没人比他更懂了。
大伙让他讲讲经过，何帅却说没什么好说，前后也不过半个小时。
前世，他就是给人洗脑的高手。
他这次的办法很简单，招牌就是源县新闻上那个“副业”“第三产业”典型。
尽管还没有营业执照，可送货拉货这种事，本来也是普通人力三轮的活，因此姜经理也没在意。
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
宏远搬家给百货大楼送货没三天，姜经理就硬着头皮来找何帅。
“我虽然是经理，可你知道，上面还有好多人……”
“有人为难你了？”何帅问。
姜经理先摇摇头，后又叹口气，点了点头。
“总经理说，不让我用你们，怕出点什么事担不起。我说，这是好事啊，比顾客自己找人搬运省钱不说，损坏还有明文赔付，有保障。”
“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唉，别提了。他说我肯定拿了好处，别家都没这么干的，百货大楼不能当出头鸟，出了事担不起。还说……还说你们没执照，是黑车。”
“我靠！这理由也说得出口？他是跟锅炉厂的卫书记认识吧？”
姜经理哭笑不得，最后点点头。
何帅沉默片刻，之后抬眼笑了下：“不为难你姜经理，咱们合作到此为止吧，哪天你需要我们，随时来找我。”
“唉，你理解我就好，现在干啥都不容易啊……”
送走姜经理，几个人将何帅围住，一句话不说。
“怎么办？”韩大志最先开口：“这几天我们干活，人家都夸咱们呢，咋有这犊子经理呢？”
“就是啊，我前天给搬冰箱那家，还是建设局局长呢，人家不光夸咱们脑筋灵活，还拿瓶装的水给我们，不过我们牢记准则，硬是没要。”
何帅笑笑，什么都没说。
百货公司是什么？集体企业还是国营？反正不是私营。
源县还有一家小家电公司，叫蓉茂家电商场，店面很小，是个残疾人创业开办的，如今也是蒸蒸日上的状态。
其位置很讲究，就在百货大楼对面。
忽然，何帅想见见老友，他现在跟他一样，还很年轻。
“没事，你们等着，我去谈蓉茂。”
韩大志听到，倏地脸就变了颜色：“荣瘸子？他可不好惹，上次有人在他家买冰箱坏了，他不但不承认，还把那人给揍了！”
这事儿就怕整个源县都知道，蓉茂电器老板是个狠人。
大伙儿心中有些发憷。
“别去了，咱大不了不要这业务。”
“就是就是，这人蛮不讲理的，咱别惹他。”
“多少沾点黑，要不也开不到现在，别去了啊哥。”
几个人变着法地劝说，哪知何帅只是微微一笑：“是非都是人说的，真相啥样咱得经历过才知道。”
见劝不住，几人只好叮嘱何帅小心。
何帅说去就去，即刻就起身。
蓉茂家电商场，服务员十分热情，比百货大楼态度好许多。
何帅转了一圈之后，提出要找总经理荣茂。
服务员面面相觑。
总经理因为身有残疾，很少在商场露面，只偶尔在晚上才过来问一下经营情况，他的朋友都不来商场找他。
副经理过来，婉拒了何帅的要求，何帅也不执著，留下一张字条。
回到麻纺厂的小办公室，何帅坐在桌子旁喝茶，看眼手表，又看眼门，便继续低头喝茶。
粗糙的猴王牌茉莉花茶，前世竟然彻底忘记了这味道。
五点下班时间，几个兄弟陆续离开，劝说何帅别着急。
安静下来后，何帅看着报纸，没有回家的意思。
五点五分，有人敲门。
“请进。”何帅说着起身。
打开门，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从容地转轮椅进来。
来人衣着整齐，时下流行的偏分头十分妥帖，国字型脸，正是时下电视剧男主角的模样。
何帅微微一笑，自己坐到旁边的破凳子上，既没帮忙推轮椅，也没好奇毯子下那双畸形的腿。
这人就是荣茂，先天残疾，学都没念几天，却是源县最大的潜力股。
前世，何帅和荣茂是创业初期的好友，两人相识于1997年，可到2000年，荣茂就离开源县去了岛国治病，两人就断了联系。
“我看你给我留的字就来了。我知道你。”荣茂率先开口，打量眼前的小伙。
在市场卖烀苞米的，上过电视，前阵子还在百货大楼组织人送货，一表人才且有远见。
何帅也打量荣茂，跟前世记忆没有差别，不由地露出欣慰地笑容。
看到老友这么有活力，何帅内心澎湃，他很想问“你去岛国治好病了吗？”“听说你在那边结婚生子，为何不给兄弟捎个信……”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何帅伸手，跟荣茂握手。
“也不算初次，我在电视上见过你。”荣茂伸出手。
荣茂喜欢直来直去，于是何帅没有半点寒暄和铺垫，直接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法说来。
家电的利润，绝不是蝇头小利，但成本巨大，能做得起的人太少。
“荣总，如果蓉茂家电商场能为顾客免费送货，无论远近、无论楼层，您这边的生意，会有质的飞跃。”
荣茂微微笑着点头：“那是当然，所以我来找你了。可我有个问题。”
“为什么不继续跟百货大楼合作？”何帅问。
荣茂摇头：“为什么不首先找我，而是先找了百货大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