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青州观事件, 死亡四十九人, 生还七千三百六十二。”
君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朝曦的右手边，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广场。
紧接着，是房顶瓦片响动的声音。
朝曦转头看向左边，发现纪局长正缓缓走来。
纪局长看了君狄一眼, 帮他补充道：“他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朝曦没接话。
只听纪局长接着说：“第一次裂缝, 出现在艾塔区的高原，那里人迹罕至, 又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所有人都觉得在太阳的照耀下，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就是那一次, 数以万计的诡异冲破艾塔区的独立结界, 艾塔区主城区沦陷, 死伤三千万人, 主城区内的守护者们更是被诡异们拔筋抽髓, 折磨了数日。我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重新将艾塔区夺回。”
“第二次裂缝, 出现在醉梦水泽。裂缝内的诡异与万顷水域之下的诡异联合掀起巨浪, 淹没了半个城，伤亡六千万。”
“……那个时候, 我们才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裂缝。”
“第三次在西港，伤亡两千万。”
“第四次……是在青州域外围的一座小镇上。虽然我们早有准备，但仍然出现了很多意外情况。好在裂缝的影响被控制在了小镇内……那次共伤亡九十万人, 整个小镇险些消失。”
“第五次……第六次……第五百三十一次……”
纪局长神态平静，眼睛半垂着看向广场, 眼睫毛将眼睛半遮着, 看不到情绪。
“我们试图在这五百多次里面寻找裂缝出现的原因, 最后发现出现裂缝的原因有三种。”
“第一种是高阶诡异自毁, 第二种是地脉中的怨气爆发，第三种是邪神用神力劈出一道裂缝。”
她说：“……现在是第五百三十二次，原因是邪神作祟。”
“我们将裂缝的影响封锁在青州山内，第一波救援人员在道淳道长示警后的半小时内抵达，并以最快速度救出山上七千多普通人。第二波救援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
纪局长看向朝曦，说：“中央城离青州域有段距离，所以路上花了些时间。虽然你们是先锋小队，但属于第三波抵达的救援人员。”
她伸手摸了摸朝曦的脑袋，声音里带着些暖意。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君狄，这才开口补了一句。
他说：“在这次的突发事件里，我们保护了生活在青州域内上亿的普通人，守住了青州域，稳住了国之结界。”
朝曦没有动，遥望着广场上的仪式，感受着纪局长掌心传来的暖意。
纪局长说：“不要难过，朝曦。现在的规划区内，早就没有了吃人的地狱，只有清朗的天空和生活和乐的人们。”
“前人化作星火，一点点照亮绵长黑暗的夜晚，他们在这片绝望悲哀的土地上开疆拓土，种下希望。”
“现在轮到身为火炬的我们，固守这片土地……只要火焰越来越亮，越来越高，终有一天会烧破这夜，迎来黎明。”
“一切都会变好。远处的希望将变成现实。”
纪局长偏头，目光越过道观的围墙，看向后山，语气里带了些冰冷。
“无论是诡异还是邪神……但凡是伤害过我们的，都要付出代价。”
朝曦抬起头，“纪局……”
她这才看到纪局长斑白的鬓发。
白发被拨到耳后，与黑色发丝交织在一起，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带了些肆意味道。
纪局长感受到了朝曦的视线，便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白发，脸上出现几分柔色。
“……最近有些忙没时间去染头发，看上去很突兀吗？”
朝曦摇摇头，“没有。很帅气。”
纪局长微微勾起唇角，道：“很会说话啊，小朋友。”
朝曦用余光看到站在她右手边的君狄动了动斗篷，接着响起塑料纸的声音。
君狄从衣兜里拿出了好几种形状各异的糖果，最后选了一个包装纸稍大一些的。
他用手一点点把糖果外的包装纸捏成千纸鹤的形状。
捏好后，把千纸鹤端端正正地放在右手掌心。
君狄侧过身，将模样丑陋的左手背在身后，再将放着千纸鹤的右手递到朝曦面前。
朝曦看着眼前的千纸鹤，轻喃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
她看向他，努力露出笑来，“我很开心。”
朝曦捏起千纸鹤的尾巴，将它握进掌心。
“谢谢。”
君狄摇摇头，宽大的兜帽晃了晃，什么也没有说。
葬礼是在天入黑之后才结束的。
这个时候，广场上的游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有些想要久留的，也被道长们安排到了供游客休息的地方。
此时，坐在轮椅上的道淳道长抬起头，那双因重伤而疲惫浑浊的眼睛，正平和慈爱地望着朝曦三人站着的地方。
修诚站在轮椅后面，正望着手中的铃铛出神。
纪局长适时说：“走吧，道淳道长在唤我们过去了。”
他们从房顶跳了下来，走到两人面前。
纪局长微微颔首道：“道淳道长，修诚。”
君狄跟着纪局长一同颔首，只是没说话。他的兜帽宽大，也看不到表情。
道淳道长哑着嗓子，应声道：“纪局，君狄，好久不见。”
修诚放下手中的铃铛，恭恭敬敬道：“纪局，狄神。感谢两位专程前来观礼。”
说完，他抬头给朝曦使了个眼色，让她站过来。
青州观和能力者总局是合作关系。
虽然青州观底下的能力者多数都会加入总局，而且两方的关系不错，但是始终算是两个势力。
这次的事件，细算下来，也是双方合作处理的。
在修诚眼里，青州观要比总局更重。
大抵是家里人和亲戚的区别。
所以他希望朝曦站过来。
朝曦看到他的示意，微微摇头，脚往修诚的旁边迈了一步，站在了两方的中间。
她开口唤道：“道淳师祖下午好。”
道淳道长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他像个无害的，宠爱孙辈的老人一般，亲切地应道：“哎，朝曦下午好啊。”
纪局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说：
“我这次来是想要问问道长，有关此事的具体情况。对了，顺便想问修诚要一下记录仪。”
道淳道长也只是笑，把他经历的一切说了出来。
修诚也将记录仪递给了君狄。
至于朝曦的记录仪……
她两遍进青州观都是为了尽快将人救出来，再加上记录仪体积不大，又不在往返的山路上，便直接忘记了。
“也就是说您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只感受到一股神力。而修诚和朝曦发现了三股不同的神力。”
纪局思索了片刻后，便说：“我知道了。打扰两位了，我接下来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道淳道长像是累了，眼睛半合着靠在轮椅上，一切回复交由修诚负责。
修诚将上身前倾，语气尊敬道：“纪局长请便。”
纪局长点头，她转头看向君狄，说：“你要留下来吗？”
君狄摇头。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纪局长留下一句话后，便和朝曦告别，然后与君狄一道走出青州观，坐进停在山门外的飞行器里。
朝曦目送两人离开。
“临时基地应该已经撤得差不多了，你的病房不知道还在不在。”修诚开口道：“观里为你准备了房间，要留下来吗？”
朝曦爽快答应：“也好。等你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们就一起回中央城吧。我想和大家一起去狐仙庙。”
“好。”
几日后。
朝曦等修诚处理完道观里的事情，顺便等自己身上的伤完全养好。
不然要是真的带着一身伤疤回去，妞妞肯定会担心的。
小孩子心思敏感，也不知道会在背地里怎么自责。
朝曦拽了拽冲锋衣的衣领，让衣领把下半张脸遮住，然后抬腿走进中央城的一家酒店。
酒店的规格很高，装潢华美，看上去十分贵气。
朝曦不知道酒店还有什么分级，只知道这里占地面积很大，装修很好，工作人员也非常热情。
在她提出要找公玉泽的时候，就更热情了。
不久前，朝曦和公玉泽打过电话，问过妞妞的位置。
公玉泽说，他现在带着小孩在这家酒店的顶层住着，正巧权焱和柏兰·亚希也回来了，让她和修诚速来。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朝曦坐着电梯，来到酒店顶层。
看着眼前这足有两人展开双臂还不一定包得住的浮雕大门，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艺术馆历史馆之类的地方。
旁边的工作人员几步上前，帮着朝曦推开了门。
大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不打开根本听不到里面狂躁的音乐声。
朝曦看着门内五颜六色的灯光，和快把人的耳朵吵失聪的音乐，沉默地转头看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脸上的热情笑容不变，提着声音大声说：
“您没来错。我们家少爷就在这呢。权少城主和亚希圣子也在，两位请进吧。”
朝曦：……
行吧。
她和修诚走进大门，没走两步，就看到穿得花里胡哨的公玉泽，和穿得同样花里胡哨的妞妞，在跟着音乐疯狂甩头。
公玉泽一边摇，一边高声喊道：“药药——”
妞妞十分配合地高举起双手，快乐地回应：“切克闹！”
权焱表情轻松地坐在两人旁边的沙发上，一边用绒布给关节上机油，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柏兰·亚希表情平静地坐在最远处，望着窗外发呆。
但他那正捂住耳朵的双手，却将柏兰·亚希内心的抗拒完全表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