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几个人拿着那薄薄的课本面面相窥。
修诚第一个摆摆手。
他扶了下额头, 虚弱地说：“我最后一个教吧。早上的测试太辛苦了，我现在有些头晕，感觉要喘不上气了……咳咳，我这个身子真没用,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只有公玉泽转了转眼珠, 狡黠地笑了下，说：“那我倒数第二个来吧。礼仪规范这个课程太宽泛了, 我得先想想要怎么教。”
剩下柏兰·亚希, 权焱和朝曦, 三个人。
权焱不耐烦地皱起眉, 说：“那就我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推脱的。”
他转头看向妞妞, 说：“小孩，把你的数学课本拿出来，我来给你上第一节课。”
妞妞不情不愿地把书摆到书桌上，按照权焱的要求，翻到对应的页数。
十分钟后。
权焱浑身冒着电火花。
他愤怒地在自己的桌子上狠狠一锤，整个教室里响彻着他无奈又恼怒的声音。
“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东西,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
妞妞手里握着笔，委委屈屈地说：“可是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啊……”
“你把你的右手伸出来——你的食指是一根手指，你的中指是一根手指, 那食指加中指不就是两根手指头吗！！”
“可……可……为什么食指加中指是两根手指头啊……”
“为什么不是两根手指啊！”
“妞妞……妞妞也不知道啊……”
权焱被气得倒仰。
他的后颈突然‘砰’得一声，冒出一个巨大的电火花、
几个铁片小零件被炸飞出来，滚到朝曦的脚边。
权焱的电子眼不断闪烁起红光, 表示肢体故障需要检修。
他深吸一口气, 垂下头, 半晌没讲话。
身上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缓缓消失, 活像是快要报废的大玩具。
朝曦捡起脚边的零件，递给权焱。
权焱的脑袋微微动了下，伸手接过朝曦手中的零件，然后看向朝曦。
那张凶巴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迷茫的神色。
他握了握零件，说：“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要回去修理一下。今天的数学就到这里吧。”
权焱在路过朝曦身边的时候，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心服口服的语气，说：“你真的很厉害。”
朝曦：……
怎么说呢，用这种方法得到别人的敬佩……感觉蛮奇怪的。
正当朝曦表示想带妞妞去上体育课的时候，柏兰·亚希看了看她，率先走了过来。
他说：“我第二个吧。”
“好。”
朝曦看着柏兰·亚希都走到妞妞面前了，便又坐了回去。
柏兰·亚希垂眸，看着妞妞。
妞妞睁着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五分多钟。
向来沉默寡言的圣子，辛辛苦苦憋出几个字，“先教你古诗吧。”
妞妞眨了下酸痛的眼睛，点了点头。
然后又对视了几分钟。
柏兰·亚希才说：“今天教你的这首诗，是古代种花家的大诗人木子白，写得一首五言绝句，《闹世游》。”
他花了整整半小时的时间，才把整首诗的内容和意思给妞妞讲了一遍。
一开始讲的时候，是很艰难，到了后面就流畅许多。
特别是妞妞睡着的时候，柏兰·亚希说起话来更加自如了。
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妞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十几分钟的觉了。
柏兰·亚希目光平静地看向朝曦。
明明眼睛里没什么表情，但硬是让朝曦从这平静的目光里看出了三个大字——
‘救救我’。
“嗯……”朝曦忍不住搭了句话，说：“时间到了，你要不先去休息？”
柏兰·亚希微微颔首。
他没把妞妞叫醒，而是捏着手里的书，默默离开。
只是在经过朝曦身边的时候，柏兰·亚希看向她，眼神平静中透露着三分敬佩。
他还低声说了句：“辛苦。”
朝曦：……啊？
她要不要解释一句，平日里妞妞很乖很听话的。
朝曦又等了十分钟，才把睡着的小孩叫醒，带她去外面上体育课。
幼儿的体育课，就是跑跑步，玩玩游戏。其他的朝曦也不知道要教些什么。
妞妞也很开心，非常配合。
在下课的时候，小孩还拉着朝曦的手，说：“还是姐姐最好了。他们说的话，妞妞一句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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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节课的功夫，其他几人的称呼就从哥哥变成了他们。
看来都被小孩嫌弃了啊。
接下来是公玉泽的礼仪课。
毕竟是会说话的世家公子，轻轻松松就和妞妞打成了一片，小孩也听得很认真。
一跃成为了继朝曦之后，妞妞最喜欢的大人。
最后是修诚。
朝曦看着这个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修诚在给妞妞上美术课的时候，先是找了几个凳子拼在一块，然后人半靠在椅背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接着，他拿出了毛笔和黄纸，分给妞妞了一些，说：“哥哥的身体不太好，妞妞也不想哥哥因为上课把身体熬坏了吧？来，纸笔都给你了，你自己先画。”
说完，修诚捂着胸口咳了几下，再看向朝曦，说：“我身体差，不像其他人那些身强体壮能跑能跳的……咳咳……不过我会努力教妞妞的。”
朝曦皱眉。
修诚成功地收获了一大一小担忧的表情。
训练基地地下。
詹四正在准备着明天的训练内容。
还没离开的教官说：“你真的让那几个人去教小孩了啊？就不怕他们把小孩教歪吗？”
詹四捏起一根针，随手钉在一旁的铁墙上，说：“只是增进下团队感情，没打算真让他们教。”
“那就好。”教官拿起用手拨弄了下桌面上堆成小山似的针，说：“这就是明天训练的道具？会不会太狠了点啊？”
詹四扭头问：“你说的是针，装甲车，火焰密室。还是旁边的真空力场？”
“呃……都有吧。”
詹四皱眉，疑惑道：“你不用这些？”
“至少……前半年不用。”
詹四拍拍教官的肩膀，说：“没事，他们皮厚不怕这些。”
-
次日。
在每个人都被幼儿园课程折磨了一遍后，詹四终于把新的训练内容告知了众人。
还以为教官回心转意，不让他们再教妞妞的时候，詹四拿出了更离谱的训练器材。
上午，他们要给那堆成小山似的毫毛细针穿线，要在狭小密室里躲避从各种方向喷射出来的火焰，还要在真空力场里面负重训练……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上刑还是训练啊？？
詹四还给朝曦加了一项个人训练，用剑砍蚊子，砍不到就站在屋子里挨蚊子咬吧。
下午要围着训练基地外围跑一百圈。
每个人轮流打头阵，在领队的时候还要用自己的能力构建护盾，护住身后所有人。
修诚是第一个坚持不住的。
他抬手从衣袖里不知道掏出了个白乎乎的东西来，那东西在他手里缓缓变大，成为柔软的云朵软塌。
修诚坐在上面，懒洋洋地闭起眼睛，说：“没力气跑不动了……唉，我身子弱没办法的。”
他看向朝曦和她带在手边的妞妞，说：“跑步这么辛苦，你要不要带着申绾绾上来坐会儿？”
朝曦抬头看了修诚一眼，摇摇头说：“不用了，多跑会儿是好事。妞妞能坚持吗？”
妞妞的额头上沁着薄汗，但还是点头说：“妞妞可以的！教官说了，辅助能力者想要在战场上活下来，必须要跑得快才行。”
朝曦拍拍妞妞的脑袋，说：“嗯。”
公玉泽扬声喊了句，“我们三个也很累的，怎么不见你叫我们三个上去坐坐？”
修诚说：“你们三个身强体壮，哪里需要坐我这儿休息啊。倒是这两个女孩子跟着我们跑了这么久，你们不心疼我会心疼的。”
公玉泽：？
权焱：？
柏兰·亚希：？
为什么空气中隐隐有股茶香？
莫名被提到的朝曦直接拒绝道：“不用了，多锻炼身体是好事。”
她要变强，可没时间在这些基础训练里偷懒。
被诡异追在屁股后面咬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了。
修诚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好吧。”
他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说：“其实我不太能理解教官为什么要给我们安排这样的训练……教小孩上课促进团队感情我能理解，但在诡域里跑步……
实话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用。
权焱是力量型能力者，气力本来就是他的特长。公玉泽以速度见长，我们跑一圈他能跑三圈，也没必要硬拖着和我们在一起。
圣子可以聚光成盾，还能踏光飞行，也没有跑步训练的必要。
至于朝曦，申绾绾和我。我身体不好，本来就受不了这种训练，而她们两个，只是两个柔弱的女孩子，没必要听教官的在这里自虐。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和擅长的方向，可那教官安排的是什么？
不让权焱训练力量让他穿针，不教公玉泽和圣子跑得更快的技巧，让他们去练躲避，让朝曦每天挥剑砍蚊子，让我跟着你们做这些好笑又无聊的事情……
有这点时间还不如把我们放出去，多杀几个诡异，保护规划区平安呢。”
修诚说着说着，抬眼看向朝曦，以一种虚弱无力的姿态，寻求她的认可。
“朝曦，你觉得呢？”
朝曦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觉得不行。”
她知道自己的目标，明确自己想要变强的决心，更清楚到詹四教官的良苦用心。
詹四教官在帮助她变强。
别人这样用心地教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朝曦接着说：“我并不觉得这些训练不好，也不觉得用剑砍蚊子是个多丢人的事情。我只知道这些训练能让我变强。”
她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变强，就算詹四教官让我去中央城的广场里，陪着老太太们跳舞，我也照跳不误！”
修诚微微皱眉，眼里有些不理解，“你就这么相信这个詹四？你看看他那副模样，像是个会教人的吗？”
朝曦扬声说：“相信！”
修诚嗤笑一声，“好吧，好吧。”
朝曦握紧妞妞的手，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也懒得知道你为什么对训练这样排斥。
你不想训练，你大可以告诉教官说你要退出天才班，但你没必要在这里给我们上眼药，挑起我们和教官矛盾，煽动对立。
你想把别人当傻子可以，但别把我当傻子。
从拿起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绝不会让自己回到当初弱小又绝望的时候……我想其他人和我想得应该是一样的。
我们站在这里，接受教官的训练，就是为了努力变强，就是为了能在面对诡异的时候，不再无力，不再胆怯！
我会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惧怕任何存在！
所以——
修诚。我不在乎你要做什么，但是请你不要利用我和妞妞，不要拿我们两个当幌子，更不要拦我的路！”
妞妞适时仰头，大声说道：“妞妞也会加油当个好辅助，努力帮姐姐！”
一直站在旁边的公玉泽也第一次没有站在旁边看戏，更没有和稀泥。
他脸上的嬉笑表情没有变，但眼底露出几抹认真的神色，说话语气罕见地带了几分冰冷。
公玉泽举起手，说：“这次我投朝曦小姐一票哦。”
权焱干脆没理修诚说了什么，而是直接道：“走了。接下来是我打头阵，都跟在我后面。”
朝曦再没看修诚，直接带着妞妞排在权焱的身后。
柏兰·亚希看到朝曦动了，也跟在她身后。
公玉泽对着修诚礼貌地笑笑，然后站在柏兰·亚希的后面。
修诚见状，不急也不恼，只是操纵着云朵软塌，慢悠悠地跟着众人。
一行人排着队继续跑起来。
-
训练基地地下。
“这也是你提前料到的事情？”
今天不是教官的岗，他便早早地来到天才班的训练基地，站在詹四旁边看着他教学生。
詹四可是顶尖能力者日曜小队的队员，更是带出了好多届优秀能力者的厉害人。
要是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星半点儿的，以后教普通班那些刺头，就能轻松一些了。
詹四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永远是那副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模样。
熟悉的人知道他会在休息时间去接清扫诡异的任务，不熟悉的人肯定会以为他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詹四说：“修诚很聪明，聪明到极致就是绝对理性。就像他装病连着躲过了三年的能力者集训一样。”
“装病？！！”教官惊呆了，“修诚不是先天体弱，气血不足，走在路上都会晕倒吗？”
詹四笑了声，说：“这种理由也就能骗骗你，可骗不过我。
青州域上有青州观老祖坐镇，下有镇守青州域的高阶能力者小队四处巡查，能力者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再加上青州观不信人的传统，让他觉得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自己不想做某件事情，就撺掇着让别人为他出头，反正出事了总会有高个子顶在前面。
他的这天啊，塌不下来。”
教官皱眉，担忧道：“那这该怎么办啊？不是每个规划区都像青州域一样，有众多优秀的能力者坐镇。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们能成为新的顶尖小队呢，”
“没事。青州观的小孩都这样，磨磨性子就好了。”
教官不解，问道：“磨性子？我看修诚的言谈手段可不比公玉泽差，万一真有人听了他的呢？我看他现在就在和朝曦凑近乎呢。”
詹四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水，才说：“那不会。能来到这里的小孩没一个是笨蛋。拥有信念的人，可从来不会被周围的诱惑所困扰。”
-
白天的训练内容很多，给妞妞上课的时间就被挪到了晚上。
当得知天黑之后还要给小孩上课的众人，内心是绝望的。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颤抖地握着幼儿园课本，面前是两眼发直，精神恍惚的妞妞。
教人的，和听课的，没一个注意力集中的，所有人都满脸痛苦。
但教官既然安排了，那硬着头皮也要做啊。
只是——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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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一周之后，上面为妞妞安排的老师如约而来，其他人终于不用在为幼儿园课程头痛了。
就连暴躁易怒的权焱，在教授妞妞数学的过程中，都被磨平了棱角。
每当课程结束，课间开始的时候，权焱都会独自坐在教室靠窗户的座位上。
他仰着头，神色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表情迷茫，疲惫且困顿。
柏兰·亚希的变化更是大。
他已经能做到在课堂上和妞妞互动了，完全看不出来刚开始说一句话就要沉默五分钟的样子了。
只是在上课前和下课后，总能看到他那冷漠平静的脸上，隐隐约约透着几个字：
怎么又到我了？
人为什么要说话？
用眼神交流很难吗？
说起来，朝曦是精神状态最好的一个。
因为自从开始体能训练后，她的体育课就和体能训练结合到了一起，只需要跟着詹四教官的安排来就可以。
上课非常轻松。
接着众人又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训练。
这天。
训练基地中心的训练场。
朝曦疲惫地屈膝坐在地上，妞妞靠在她的身上打盹休息。
詹四突然走到训练场的正中央，说：“我看你们最近的表现都不错，而且对其他人的技能也都有所熟悉。”
众人整日在一起训练，能看到其他人的训练项目，自己也要定期去体验其他人的专项训练。
所以对彼此的技能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次再打群架来，肯定不会再出现和首测一样，释放技能重击队友的事情了。
“那么接下来的测试就是——”詹四露出个惫懒但自信的笑，说：“打我。”
众人眼睛通通一亮。
虽说知道训练内容对自己好，但是在这样高强度训练下，任谁都有心理压力。
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呢。
没计划着在詹四下班溜号的时候套他麻袋，都已经算是尊师重道了。
这次詹四教官居然主动要和他们打一场！
所有人摩拳擦掌，准备狠揍詹四一顿。
不想打教官的学员，可不是个合格的能力者。
詹四看出众人的跃跃欲试，便张嘴打了个哈欠，对几人勾勾手指，说：“别墨迹了，来，让我看看你们现在的水平。”
公玉泽扬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教官你可不能后悔哦。”
接着，公玉泽看了朝曦一眼。
朝曦点点头，抽出长剑。
两人同步冲向詹四。
詹四反应不慢，抬手唤出一道土墙，将朝曦迎面一挡。
朝曦一个急停，翻身踩在土墙上，凌空一翻。
随后赶来的权焱抬起手臂，稳稳接住朝曦，接着手臂猛得往起一抬，再次将人送了出去。
朝曦在空中举起剑，狠狠往下一斩。
詹四想要故技重施，用土墙拦住朝曦的剑，却被权焱迎面一拳打断。
权焱低吼道：“教官，你的对手在这儿呢！”
詹四身后，一张画卷猛得展开，探出公玉泽手握匕首的身影。
闪烁着紫电的匕首对准詹四后心，狠狠刺下。
詹四也不急，双手合十，一道极其坚硬的土墙迅速翻起，将几人通通拦在外面。
接着，他双手猛然分开，土墙炸裂，三个人被击退。
可是站在后方的妞妞已经抬手画阵，面前三阵齐出，三个结界将三人护住，没有一人被土墙炸伤。
柏兰·亚希也已经念好了咒语。
耀眼的白光萦绕在他指尖，只等着詹四土墙炸开，身旁没有一个遮蔽物的时候。
他抬手一挥，白色光球迅速冲向詹四。
詹四见状，脚步轻点，往旁边一挪。
场上响起修诚的声音，“教官啊，这路可不能乱走，一不小心是会踩进陷阱里的。”
詹四低头看了眼被无数青草捆绑住的脚，感叹了句：“你们几个最近的进步还不错啊。”
他脚尖一侧，脚上捆绑他的青草被震断。
詹四身体微微偏开，躲过了柏兰·亚希的光球。
他用无精打采的语气，说：“不过……现在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多用点力气吧，别给我挠痒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