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萦绕细细碎碎的水声，王家明百无聊赖玩着手指。
“时常发作嘛？”
王家明猜测，赵云澜肩胛骨上那根木刺，应该是周期性发作，不然就算他掩饰的再好，也不可能在白日间一点儿都不现端倪。
“每夜午时。”
王家明没想到间隔竟然这样短。
刚刚那般痛楚，他竟然每天夜晚都要体会一次。
怎么熬过来呀……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浅笑，王家明有些狐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耳廓动了动，想要抬头看个究竟，但又觉得好像不是很礼貌，于是按捺住了猫抓一样的心思，重新躺了回去。
“平日并不像今日这样剧烈，只不过白日被那畜生踢了胸口一脚，今晚发作的就厉害了些。”
王家明打了个哈欠，指尖揩去眼角泪珠，缓声道：
“不是告诉过你别去山上。”
何况右手还是那副样子，这死孩子哪里来的胆子自己一个人跑去山上！
王家明莫名有些生气，这死孩子有点儿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也是这样讲的，他本意是想让赵云澜惜命些，毕竟死过一次的他最是明白活着是何等不易。
这也是为何王家明能如此快的接受自己‘新’身份的原因。
只不过赵云澜一番话，却是让王家明沉默下来。
他浅笑着如是说道：
“并非是我把性命当成儿戏，属实是有人的性命比我重要。”
王家明并没有在言语。
他心知，这小子心气儿高的很，说什么也不会听进去，与其说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早些睡觉，明日还有的忙。
赵云澜何时洗漱完毕的，王家明并不知晓，自此一夜无梦。
……
“叽叽喳喳……”
连成片的鸟雀声清脆悦耳，折腾了半宿的王家明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淡蓝色的半旧窗帘儿挡住了高高升起的骄阳，扭身看去，炕头那人难得的还未醒，许是昨夜疼的狠了，依旧沉沉睡着。
王家明轻巧起了身，小心翼翼的把浴桶收拾了出去。
“家明，昨儿都那么晚了，你去厨房折腾什么了，饿了？”
年纪大了，觉便少些，家里孤儿寡母的，王素芝睡觉不自觉的会轻一些，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昨夜王家明开门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醒了。
“农 实。”
王家明正咬着树枝刷牙，含糊了一声。
“不是，是他昨儿个夜里发热了，折腾了半夜，出了一身汗，我让他洗洗再睡。”
钉子的事情，王家明没准备告诉王素芝，说了也没用，平白让她担心罢了。
王素芝一听，赶忙从灶台前坐起身来。
这怎么还能发热呢！这可不是啥小事儿。
“这孩子怎么发热了，你也是，怎么不叫娘起来，娘好去找郎中。”
王素芝埋怨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她还当是昨夜是小两口……那个……
那个之后身上不自在想洗洗，她没好意思起身，谁知道是赵云澜生病了。
“昨天上山累着了许是，已经没事了，还睡着呢，娘你一会儿给他熬一锅大骨汤喝喝身子。”
王素芝一边起身去橱柜里翻弄王家明昨天带回来的大骨头，嘴里一边嘟囔着：
“这孩子犟得很，怎么都劝不住，儿啊你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哟……”
王家明没有听清他老娘在念叨些什么，几口解决掉一个黑馍馍，匆匆出门去。
“明小子呀，有什么要紧事儿昨儿个忘了办，值得你特地跑一趟镇里。”
大有叔赶着他的牛车，优哉游哉走在土路上，另一边车辙上坐着略显局促的王家明。
“啊？”王家明还从来没有和牲口离的这样近过，近的牛尾巴随时可以抽在他脸上，“大有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个娃娃还买关子。”
镇里的大集除了临近年关的时候，都是逢五一开，平常去的人不多。
说实在的，王家明今天特地花了二十个大钱请他走上一遭，黄大有还真有点儿好奇这孩子要干什么。
不过他心底倒是乐意的，毕竟平日间两个大钱，那些肥猪大胖的老妇女都要磨上半天才不情不愿掏出来，还压称，牛也受累，今儿这钱他可是挣的轻巧些。
等到了王家，黄大有瞧见那只威风凛凛的半大雄鹿，才明白了这孩子火急火燎是为了哪一遭。
暗暗心惊的同时，也不由得赞叹王家明这小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白白得了个个能干的‘媳妇’。
“得，今儿叔还真得陪你走一趟了。”
这玩意儿性子烈，养不久。
黄大有出力，王家明母子打下手，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把那家伙五花大绑抬上了牛车。
“娃子，你弄头鹿回来，没什么人瞧见吧。”
这半大畜生，力气倒是不小，黄大有可是下了翻功夫。
“没有人瞧见，昨儿夜里才回来。”
“那就好，去抱两抱干草把它盖上，村里人嘴碎不说，又眼皮下浅瞧不见人好，咱们低调些，老祖宗说得好，闷声才能发大财。”
大有叔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正和他意。
王家明给车上堆了满满的干草，两人牛不停蹄上路了。
“他大有叔，今儿可还不到日子，这是带着家明干啥去啊？”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中，歪嘴儿嘴歪眼最尖，老远就叨着了一大一小一牛的身影。
“家明小子不舒服了，老嫂子托我带他去瞧大夫。”
歪嘴儿甩甩手，在围裙上擦干净，小跑着追上了牛车。
凑上前去瞧了瞧，果然窝在一堆干草里的王家明双眸紧闭，只是那脸色属实是说不上难看呐。
是以歪嘴儿撇撇嘴，酸酸道：“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素芝嫂子还真是大方，舍得给儿子花钱。”
她以为王家明睡着了呢。
“大有哥呀，这次去镇里，给我捎点儿针线行嘛，就一点儿。”
黄大有皱眉，这娘们是出了名的难缠，他不留痕迹的紧紧手里的缰绳，不想与之过多接触，老黄牛心有灵犀的开始加快脚步。
“你昨个不是自己去了嘛，怎滴没买？”
歪嘴儿跟的有些吃力了，不过依旧咬着牙没被甩下。
“大有哥呀，你让阿黄慢些，我慢慢跟你说。”
“慢什么，明小子都出气儿多进气少了，你有话就快讲。”
歪嘴儿讨好一笑，结果嘴更歪了。
“大有哥，不是说了吗，帮我挑些绣线，要成色好些的，人家……人家……人家想绣个肚兜。”
‘噗嗤……’
王家明差点儿喷出来，不过好在被他憋住了。
“拿钱。”
黄大有生硬的吐出两个字。
“大有……大有哥……你就先给我垫上，回头……回头我给你……”
老黄牛‘哒哒哒’几乎已经是跑起来，歪嘴儿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依旧倔强的没有放弃。
昨儿她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绣线，越看越是欢喜，不过婆婆给的大钱儿有限的紧，她只能过过眼瘾，若是黄大有……
“没钱不行，驾！！”
长鞭一挥，黄牛四条小蹄子快速倒腾起来，眨眼间就将脸红脖子粗的歪嘴儿甩在身后。
“大有哥！”
歪嘴儿脸红脖子粗狼狈的回到了小溪边。
“嘴儿，怎么了，这招儿对大有哥不管用啊？”
“就是啊嘴儿，大有哥可不吃这一套！咯咯咯咯咯……”
就冲一同洗衣服的妇人交换了眼色之后起起伏伏的笑声，想必歪嘴儿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
歪嘴儿强迫自己装作啥都没听见，快速洗完衣服匆匆回了家。
听着河边畅快的笑声愈加放肆，歪嘴儿夹紧尾巴，加快了脚步。
“明小子，你要把这东西卖给谁，有着落了嘛。”
都是村里的人，土生土长，没啥门道，黄大有担心这东西不是卖不出去，要不然就是被人成心压了低价。
“不知道能不能行，咱走一步看一步先。”
王家明叼着根儿稻草，悠闲的窝在干草里，太阳晒不着，还挺凉快的。
“你心里有个计较就行，别让咱在路边过了夜就成。”
王家明笑了下，“哪能。”
“那就好。”
歪歪扭扭一路，王家明带着黄大有再一次来到了陈记绸缎庄门口。
“哎，明小子，停在这里真的没问题？”
黄大有拉住跳下牛车的王家明，瞅了一眼绸缎庄门口进进出出的光鲜亮丽的人影，扯扯自己黑到发亮的衣襟，黄大有莫名有些发憷，就连老黄牛都不安的喘着粗气，原地踱步。
“没事儿的大有叔，我马上出来，你等我一下。”
安抚了黄大有，王家明轻车熟路的来到柜台边，陈明正抱着算盘扒拉的起劲儿。
“掌柜的。”
陈明抬头瞄了他一眼，“怎滴又有什么好‘想法’？”
“哪能这么快呀，不过我倒是有个好东西，不知道掌柜的收不收。”
“哦？”陈明收好账簿，整理整理袖口，并没有被吸引到的样子，“什么东西。”
“我拉到门口了，您赏脸长个眼。”
陈明并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走了出去，虽然才不过第二次打交道，但陈明凭借着数十年从商经验，莫名觉得王家明这个家伙信得过，没准儿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结果王家明真的没有让他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