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两个人各怀心事，最终还是如计划里的那样，在江边散心。
暗蓝色的天幕投下倒影，让滚滚的江水也染成了深邃的墨色。水中的月色朦胧，波澜把光芒揉碎，掠过江面的风将它们吹散，洒漫成零零的秋星。
但此时，好像没有人认真在看什么夜景。
他们并肩走着，时而停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这一个晚上竟然就这么磨磨蹭蹭地消耗过去了。
时间不早了，但是孟乔还不想回家。
周颢好像也不着急，转头问孟乔想不想喝点什么。
孟乔摇摇头：“你呢？”
“我不用。”周颢说。
孟乔：“那我也不用。”
“你手机是不是在震？”周颢提醒他。
“是哦，”孟乔从随身包里掏出手机，“是我妈打来的。”
林老师一开口就是问他给小银的箱子做卫生了没有。
小银正是他们家里那只懒得要死的金钱龟。
孟乔一拍脑门。
他今天光惦记着和周颢出来玩，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别说搞卫生，他好像连冻干都忘了给小银喂。
“没，我忘了……”
林老师叹气：“我就说我拜托小张来吧，你非要说你可以。”
孟乔乖乖听了三分钟的训斥，然后抬头对上周颢的眼睛。
“有门禁？”周颢问他。
“也不是，”孟乔摸摸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暗念可恶可恶，然后沮丧地说，“但是确实该回去了。”
“嗯，”周颢面上还是淡淡的，微笑着说，“回去吧。”
孟乔坐在车里向周颢挥手告别。
司机就像赶下班一样，孟乔的手还没挥出残影来，车子就嗖地飞了出去。
周颢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被霓虹灯光取代。
分别比想象的要轻松啊。
孟乔靠在座椅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疲倦。打开运动记录，今天竟然走了两万步……是他上个星期的步数总和。
孟乔被自己感动到了。
这绝对已经称得上是爱情了吧！
他回到家里，第一时间把一排灯都打开，看见小钱在枯树枝上悠闲地爬来爬去，见到他马上就伸长了脖子，不由得好笑。
“饿着了是吗？”
扔了点晒干的面包虫进去，小钱一口一个，吃得狼吞虎咽。
他拍了一张发给周颢。
周颢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我也刚到家。
然后拍了一张客厅的照片。周颢家的客厅可比孟乔家要大多了，灯光之下，空空荡荡的，显得冷清。
或许也有设计风格的原因，很经典的现代简约风，又因为摆设少，缺少人气，像样板房。
好强，孟乔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住在样板房里。
他如实夸赞：好大呀。
周颢：但是很空。
他这么说，孟乔又要同情他了。
周颢：不如你家住着舒服。
孟乔立刻把自己家左右打量了一遍。嗯，确实。
孟老师：那你有时间的话再过来玩？
周颢看见孟乔发来的消息，忍不住笑出了声。
“救命，你笑得有点恶心，大哥。”
话筒里传来的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所以你是发现，那小子会因为你读了他的心，就进你的梦？”
周颢：“嗯。”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不知道，这是我知道的第一次，可能是因为我想法比较过火。”
“……为什么听起来更恶心了。”
周颢说：“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也许就是偶然……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是很记得梦的内容，他却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脸一下就红了。”
“……你做的都是什么梦啊，不，不用描述给我听，这是我这个未成年能听的东西吗？”
“你成年了。”
“我心态未成年！”电话的那头大喊大叫，“要是这样，你还是少去读人家的心吧，你现在又不是完全控制不住了。”
“在他面前我确实控制不住。”
“……救命，谁家的怨种被你看上了。你又不控制，那要怎么办？人家不就知道你是个变……是个什么人了吗？”
周颢小抿了一口酒。
“不会，他以为这个梦其实是他做的。”
“哈？”
“嗯。”
“他为什么能接受这种设定啊？”
周颢再次点头：“嗯。”
“操……行吧，那你们两个也是天生一对，尊重，祝福。等一下……你给我打电话到底是想问什么？就只是来秀恩爱的吗？”
“不，”周颢说，“我只是在想他的接受程度。”
“什么接受程度……xp吗……哕，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种东西，我可是未成年啊。”
周颢懒得纠正他这个执着的未成年设定，继续说：
“我好像是第一次让他产生这种想法的人，身体也是一种筹码，”周颢说，“我是不是应该往这个方向走？”
“说那么好听，不就是色·诱吗？”
周颢：“你觉得呢？”
“操，我为什么非要给你这种建议不可……我自己也还是个处男啊！你就去试试呗……有用就是有戏，然后你趁机把他拿下，让他欲生欲死，不知天地为何物……”
周颢：“不会，我不会那么快出手。”
虽然他很想。
“oh，我懂，我懂，就是所谓的钓系对吧……你真是个坏人。”
周颢晃着杯子，酒杯倒映出他冷峻的面庞。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他被很多人喜欢，也让他被很多人讨厌。
人总是轻易凭借外貌去评判另一个人的内在，要么给他蒙上最完美的滤镜，要么进行最阴暗的揣测。爱憎与黑白一样分明。
他不希望孟乔也是其中之一，他希望孟乔能更加了解他，但不要了解那么多。
刚得出孟乔能窥探他梦境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内心有一瞬间的恐慌。可笑的是，他偷看了那么多人的心，却害怕自己的心真的被孟乔看清。
孟乔如果知道真相，还会像平时那样对他天真无邪地笑吗？
“是我钓着他就好了。”
在周颢连续两天表示家里太空之后，孟乔终于不落忍，提出了邀约：那要不然，你住我家来，我们做个伴吧？
为了让自己的邀请更有底气一点，他搬出了林老师的名义：我妈也很高兴，希望我们住在一起。
这话倒是真的，林老师听说他和周颢成了朋友，特别高兴，还特意给了孟乔一笔零花钱，让他多买一点好吃的放在家里。
周颢：这多不好意思。
然后当天下午拿着行李来了孟乔家。
这次他终于能问出那个在他心里憋了两天的问题：“你不是说你的床是上下铺吗？”
“以前确实是，”孟乔说，“不过在我高三的时候就换掉了。”
那时林老师一发狠给家里来了个大翻新，很多旧家具都淘汰了。
为了保证孟乔的睡眠质量，她花大价钱买了所谓的零重力床，可以遥控角度的那种。
结果孟乔还是没能考出她理想的成绩。
“哦。”周颢看起来松了口气。
现在的孟乔分外想念那张上下床。因为他实在不想打扫客房。
孟乔家的客房闲置已久，基本上变成了林老师的杂物间，十几年的教案、废弃的书桌，甚至麻将桌都放在里面，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也不知道多出来的东西再往哪里搁。
可为了这么一个小房间专门请家政，好像也不是很划算。
他征求林老师的意见，他亲爱的妈妈正忙着去玩峡谷大漂流，草草打断他：“自己打扫就行了，请什么家政？床单被套都在主卧的柜子里，你自己去找找。”
孟乔：“……”
他和周颢看着整齐但是填得满满当当的客房，一阵沉思。
孟乔：“要不然……”
周颢：“如果……”
两个人同时开口，孟乔礼让道：“你先说。”
周颢：“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睡你床上。”
孟乔：“好的……那我来睡客房。”
这才是待客之道。
其实他也可以睡主卧，但是一想到那儿是他爸妈的地盘，他就会很别扭。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颢抓住他的胳膊，“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睡在你房间。”
孟乔：“………………啊？”
他咽了咽口水，以为听错了。
“你果然还是介意？”周颢问。
“没……没，”孟乔的脑子迟缓，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啊？”
然后他再一次震惊，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啊？？？”
周颢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没事，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回自己家……”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孟乔赶紧解释，“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是可以？”周颢问。
孟乔用力点头：“嗯！”
要死。
怎么顺势就答应了。
孟乔洗完澡，像是进了水的机器人，浑身的零件都处在短路之中，时不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他为了冷静下来，僵硬地坐在水族箱前，和小银大眼瞪小眼。
然后小银伸长脖子，暗示孟乔给点吃的。
反正没事做，他就开始给小银喂虾米。
他喂多少，小银就吃多少。
还是周颢从浴室出来，阻止了这一暴饮暴食行为。
“会撑死的。”周颢说。
孟乔敏感地从周颢的身上闻到了属于他家沐浴露的香味。
为什么呢，用在男神身上，就显得格外香。
再往周颢身上看一眼，他直呼救命。
——周颢就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背心，和一条贴身的裤衩子。黑色的衣服更加显现出他倒立的三角身材，两条白晃晃的胳膊在电灯底下发光，看得人小腹发紧。
而这个人，今天晚上要睡在他的床上，他的身旁。
……老天爷，您真是信男唯一的神。
孟乔忍不住抬头看天。
周颢发现他此刻竟然读不懂孟乔的心，于是问：“你在想什么呢？”
孟乔摸了摸鼻子，确认没有鼻血流下来。
“我在看谢幕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