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钟，我和山子已经吃过晚饭，早早驱车赶到饭店停车场。
华灯初上，我们二人找了相对环境音相对安静的僻静车位，放平座椅，各自点上一支烟，胡乱的闲聊用来打发时间。
胡说八道了一阵，我问山子到底准备啥时候结婚？
他显得有些惆怅，叹口气说:“现在的姑娘伤人跟刀子似的，山爷我的真爱可遇不可求啊。等着吧，说不定哥们我明天就马路上捡一个走失的少女，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了。童话里都这么讲的。”
说完，自己摇着头长出一口气。
我知道他肯定又是开始想念露露了，这货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对于爱情还是很细腻的，我不想揭他伤疤.
只能笑着说:“走失少女能不能跟你过上幸福生活我不知道，不过你人贩子的罪名肯定是坐实了。你进了号子，小太爷尽量抽空给你送饭吧。”
山子往我这边凑了凑，好像猛的想起什么似的问:“二郎神，你啥时候要个二胎啊？”
“哎，高山同志，你的生活阅历太浅。生了个闺女，等于多了奶奶，一个我都搞不定了，我还要二胎？我家又不缺爷爷。生了，你给我养吗？以后再说吧！”
我不禁为自己当了爹的生活做了个简单的总结。山子揶揄的送送肩膀，顺手拉开天窗挡板，望着天窗外近在咫尺的天塔顶部的转盘灯光，满眼憧憬的说:“以后我要有儿子，咱俩就做亲家，多好。”
我立马回应:“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闺女眼光肯定特别高，看你把老脸，你儿子估计…”
话未说完，山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调直靠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晚间6点32分。山子给我使眼色，示意我是五姑打来的。
山子滑动接听电话，打开免提，两个人都开始竖着耳朵，贴近屏幕开始听对面传送过来的声音。
起初能辨别出的只有关车门和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即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哟，姑奶奶，恭候多时，里面请。”
这个声音太熟悉不过了，驼背老头，我和山子对望，同时点头表示都认出了这个声音。
随后是五姑与驼背老头礼貌的寒暄，紧接着就是一群甜腻的女声整齐划一的说着『欢迎光临水晶宫』，这话一出我仿佛已经看到巨大水晶灯下那些小姐姐各个热情洋溢的表情。
一阵嘈杂后，五姑的声音传来:“哪个房间啊？”
对方负责指引的服务员应了一句，但是恰好被另外一个高声线盖了过去，我们没有听到。这下子我和山子都急了，五姑问这句话很明显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她具体位置，他娘的怎么就这么巧，最重要的一句没听到。
山子使劲冲我挤着眉毛，意思问我怎么办？没听见能怎么办？也不知道五姑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没听见，马上跟进去肯定不现实，等于露馅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老人家一会再带来些提示了。
“几位里面请。”这声服务员的标准引导语是我们再此能听到有价值的信息，五姑肯定是进了房间了。
“嘿，我说老哥，你们家二爷小题大做了吧？多少人吃饭，弄这么大个地方，关键是您这地方也太不合适了！”
五姑的声音满是淡定又略带玩笑。“姑奶奶，里面请，请您吃饭多大的地方也不为过。”这是驼背老头的声音。
听到这里，我脑子开始飞速旋转，搜肠刮肚的想我所知水晶宫里的大餐厅，10人台？16人台？20人台？他娘的到底多大才算大呢？
实在想不出来。山子也是挠着脑袋，我猜我们现在想法差不多。厉兵秣马的准备来打仗，发现战场在哪都不知，我靠，这是不是太讽刺了？
我当时冷汗就下来了，感觉全身发紧，哪都不舒服。电话那头继续传来沙沙的声音，大约20秒，驼背老头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二爷，五姑奶奶给您请到了。”
这句话没得到什么有声的回答，估计是用点头或者招手表示了解。这让我更摸不着头脑了，走这么久才到宴席台，我对这个房间的空间更加迷惑了，水晶宫里有这么大的包厢？没有吧！
随即是“咚”的一声，应该是包被放在椅子上的声响？从环境音判断，这绝对不是一个很热闹的宴席，至多不会超过五个人，而且都不说话，就叫服务员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他们都开始用哑语交流了？那总该有点“啊吧，啊吧”的声音吧？
简直急死活人。电话里足有一分钟的静默，这一分钟让我感觉无比煎熬，手心的汗也不知抹了多少把。刚落座就开始拼内功了？
五姑我是了解的，他们不张嘴，让姑奶奶开口势比登天，不过几位爷，你们倒是吭声啊？“五姑，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刚想着这群人都哑巴了，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就传了过来，标准普通话，听不出地域特征，只听声音绝对够格做FM99的夜间男主播了。五姑习惯性的咳了一声，缓缓的说:“你？小娃娃，你是我的老朋友？”
山子尽量控制着呼吸频率，边仔细听电话的动静边一脸纠结的冲我摇头，表示自己一头雾水听不懂的同时又在征求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他娘的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至于在这里跟你一起做间谍？早就嘁哩喀喳，解决问题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继续听下去，看看接下来的对话内容有没有能提示我们找到五姑所在包厢的有价值信息。我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家师近年来身体越发不便，特派我代他老人家迎五姑大驾。鄙姓章，“立早”章，章爽。家师坐下二弟子。
随着茶壶倾倒的水流声，那个男中音再次发声，并做了自我介绍。取这么一个女性化的名字，估计本人也应该是个娘炮。只是不知道他嘴里所谓的师父又是何许人也？
“你们家师父又是谁呢？既然是故交身体不便了，老婆子我也理应过去探望才对。你这小娃娃说话一点也不诚实，想跟我老婆子见面，干嘛找一大堆理由呢？小小年纪就说谎，这样可不是好吧？”
五姑半开玩笑，又绵里藏针的回敬了一句。听到这里，我也立即反应过来，这个叫章爽的确是在说谎。
停车场遭遇驼背老头的时候，他就说是二爷想见五姑一面；章爽说他是师父坐下二弟子，驼背老头又称呼二爷，也就是说“二爷”绝对不可能是章爽的师父，而是他本人。
一阵悉索后，沉默片刻，传来了章爽的笑声：“五姑果然厉害，明察秋毫，说话直来直去，晚辈佩服。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姑奶奶我还饿着呢，小娃娃你说你的，让你手下的人赶紧给老婆子弄点吃的，方便面或者馒头夹咸菜都行，我边吃边听，年岁大了，怕饿啊。”
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标志性的爽朗笑声。
我和山子都伸长了脖子，心中都给五姑竖起了大拇指，临危不乱且放在一边，就这一番话就够羞臊章爽他们这群人一阵子了，他娘的你说”老友宴“，什么东西都没得吃，听你说话也不管饱啊！
听着对面匆匆的脚步，已经能够感觉到他们被五姑这番话搞得有多尴尬了。
章爽发出了一声干咳，随后双方便陷入了一阵沉默，除了偶尔发出五姑熟悉的喝茶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种沉默对于我和山子而言是可怕的，因为这边意味着我们又搞不清楚包房内的情况了，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一分一秒的流逝，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
约莫15分钟左右后，沉默终于被打破，是驼背老头的声音：“姑奶奶久等了，知道您爱吃面条，我特意给您安排一个洋人厨子给您做的海鲜面，您尝尝。”
少时，五姑一边吃东西一边说：“小章子，你有啥事儿快说吧。唉，这个面味道还真是不错，你吃不吃，我一个人吃不掉这么多。”
显然那个叫章爽的没想到五姑能够这么从容，反倒把他搞得有点不知所措，酝酿了半天的才开头说：“五姑，这次请您来赴宴主要是为了这个事儿，想让您老人家受累给帮个忙。当然了，好处肯定是不会少的。”
五姑放下餐具，说了句：”给我拿过来。“应该是章爽拿了什么东西给五姑。然后，她嘴里慢慢叨念着：”1949年农历七月初七辰时生，1971年农历五月初五子时生，1998年农历九月初九亥时生，2009年农历腊月三十寅时生，2014年....“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吧嗒了一下嘴，淡淡的说：“你是想让我按照条子上的生辰给你人？”
章爽痛快的回答：“您老人家手里掌握的八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这点小事儿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您给小辈帮帮忙，怎么样？找不全也行，找到一个，我给您老人家这么多好处费。”
具体是多少，隔着电话我确实不知道章爽到底比划了多少个手指头，不过估计不会太少。这他娘哪里是赴宴，分明就是谈生意嘛，只不过这生意估计恐怕不怎么能见得光。
五姑呵呵一笑：”这个钱还真是好东西啊。可惜了，老婆子这么大岁数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倒是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一套歹毒的把戏呢？你让老婆子找这么多”辰子亥寅”生的人，想干嘛我心里能不清楚吗？老婆子怕死，还想积点德多活几年呢。劝你别做，估计你是不会听，留着你的钱另请高明吧。”
话音刚落，驼背老头马上接口说：”您最好还是能仔细考虑考虑，我们二爷是很有诚意的跟您合作，您要是这么拧着来，恐怕对您没好处啊。”
很显然，驼背老头现在是在充当章爽的传话筒，这些略有强硬的话，自然不适合由他们家二爷来说，这老头倒是敢张嘴。
五姑生平时最讨厌别人用威胁的口味跟她讲话，上次在停车场为了摸清他们到底什么目的，已经忍了一次，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这个死老头留面子，声调一变，厉声说：“哟，你这是威胁我吗？就凭你们？掂量好自己的斤两，再来跟姑奶奶叫板。”
说完，”啪“的一声把什么东西丢到了玻璃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噪音。显然，五姑生气了。
驼背老头干笑的几声，半开玩笑的说：”姑奶奶您的意思，凭您自己和您手下几个愣头青的小伙子，是想和我们叫板喽。您今天最好考虑好了，留下一个满意的说法，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说完，好像也扔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声音比五姑那声还要响。我和山子已经十分紧张了，这老小子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火药味开始弥散，此刻的章爽却是一言未发。
此刻我们只可恨没法儿找到五姑到底在哪个房间。
五姑不可能读不懂话里刺儿，看不懂场面上的劣势。
话锋一转，嘿嘿笑说：“你要不说我手下那几个熊孩子，我还给忘了，我打刚才一进来就感觉这个地方这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梳辫子的小伙子不？”
梳辫子的肯定说的是我，这个不会错。
顿了顿，见没人回应，五姑自言自语的说：“那孩子开业典礼的时候，就在这个厅摆了20桌，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我和山子对视一眼，眼睛不自觉的瞪大，山子大骂一声：“我操！”我快速的切断了通话，二人飞也似的的冲进了水晶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