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晰前脚方才神清气爽地迈出皇宫大门,后脚便被皇帝身边的赵公公唤了去,“达殿元,陛下有请……”
原以为是今天就能解除这掣肘的皇家婚约,达晰便加快了脚步,想着早一些得知那个好消息。
没想到,这崇德殿内确实有大消息在等着他,却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好消息”。
世子守在殿外?那这次面见皇帝多半是跟婚约有关了。想到这达晰越发窃喜。
一见他入门,原本还威严端坐于龙椅之上的一国之主龙颜大悦,“哈哈——,达晰,你终于来了!朕刚恩准了秀儿的提议……”
听到这话,达晰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也绽开笑颜应和道:“多谢陛下成全!臣往后必定赤心奉国,以报陛下与公主之恩!”
此话一出,皇帝更是乐得坐不住了,直命达晰落座公主身旁:“还称什么陛下?往后你随秀儿一道唤朕父皇便好!”
这剧情走向怎么有些不对劲?
“虽说将婚期提前至一月后的确有些许仓促,但你们二人既已鸾凤和鸣,那些繁文缛节便是次要的了。”
“婚约照旧,婚礼还要提前到一月之后?!”这消息对达晰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雷得他僵直不动,直愣愣地盯着一旁泰然自若的华贵公主。
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钟毓秀还以为达晰是感深肺腑、难以言表,便当那世子的面牵住他的手带他一同跪倒在她父皇面前。
“儿臣以为,驸马内敛光华、谦恭和善,我们往后定能不负父皇所望,琴瑟和鸣、双宿双栖。”出此一言的公主倒是眼神坚定,反观跪立在她身旁的准驸马,却是惊愕不已。
明明还是《苦情男二的修炼守则》里的那些剧情桥段,但这走向怎么跟自己看的大相径庭,让达晰不禁怀疑“这真的是同一本书吗?”
驻足殿外、远观殿内的世子闻言则是面色铁青,衣袖遮盖下的手更是死攥骨节发白。他不敢出一言,却仍不甘于眼睁睁地看着钟毓秀一点点偏离他布下的局。
刚才崇德殿里上演的那一出戏让达晰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公主正巧带着他跨过殿门。两人莫名有默契,竟然同时同脚跨过门槛,这一幕正好被守在门口的世子尽收眼底。
“毓……”原本那世子的声音还沾带了些许遭人辜负可怜意味,但兴许是想起了钟毓秀先前的警告,他便识趣地改口道:“公主殿下,如今你觅得良婿,便全然忘却我们的往昔了吗?”
“世子言重了,我们的往昔本宫寥寥数语便可话毕。不过是本宫从前眼神不佳,错追逐过世子殿下罢了。”说到这她便冷笑一声,而后继续道:“世子海涵。如今见着达晰本宫自觉眼力骤增,往后便不会再错扰世子了。”
“还望世子日后莫要胡言,引得流言四起事小,惹我夫君误解便是大问题了。”
亲眼见证这一出好戏后,达晰觉得改动后的公主多添了几分趣味,为了贬低那世子竟然能先骂过自己。
被唤了崇德殿之前,只要不与公主成婚,那救她便事不关己;如今婚期既定,那他跟公主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助她一臂之力也算是为了自己。
罢了,就跟她同台唱好这出戏……
“殿下……”
“唤我毓秀。”
“……毓秀”,这称谓一出,世子的脸色就又青了几分。“你不必忧心,往后我自当全心信你。说来我还应当与你一同为世子备一份厚礼,多谢他让我等到了你……”
这番话说出口后达晰自己都觉得多少有些膈应,但转头一瞬对上公主双眸,却发现其中写满了感动与柔情。这佯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心,最是能“杀人”于无形。
达晰由心感叹,公主如果生在现代高低也应该能拿个影后,这演出来的戏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是了,还好最后我还是等到了你……”
一月转瞬即逝,婚期如约而至。
仁宅莺迁鸾凤舞,欣逢吉日与良时,陇西得厚承天佑,福禄骈臻献祝词。
这花烛红妆与前世如出一辙,难免勾起钟毓秀的回忆……
彼时她已然惨遭表唸背弃,却仍未死心,而后更是向无辜受累的达晰撒尽了满腔的怒意。
便是从新婚之夜起,达晰就被她撵出卧房、赶去书屋。前世直至身死敌手他们都未曾合屋,更别提什么同床共寝。
若他们仅仅是做对名存实亡的冠名夫妻也就罢了,两人恪守本分、相敬如宾也不至于闹得太难堪。
然而,公主她觉得不甚解气,便还是如同婚前一般明里暗里与世子频繁交集。虽然从未出格,但还是引得皇城内流言四起。
这一切驸马都看在眼里,那些传闻他也都听在耳里。但就算她做到这般地步,驸马也未曾对她动过气。
这样一来,钟毓秀更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处使劲,心里也越是厌弃这个软弱无力的迂腐书生。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可悲,哪怕父皇再宠爱自己,即是不必远嫁和亲,也还是没能逃过被当做筹码来套牢世家大族的命运。
重活一世再看,如今的钟毓秀明白了她父皇订下这婚约的用意,也越发怜惜那时的驸马达晰。
平日里达晰穿着大多素净,显得他温润如玉。而今日他身着这袭锦缎红衣,倒衬得他别样明艳俊逸,任京城内哪家女儿看了不都得连魂都被勾了去。
在这帝都放眼望去,若是比皮相,怕是没有哪家公子的样貌能比他更上乘;若是拼家世,也难有人能与他这宰相独子匹敌;再若论才情,更是无人能赛过他这殿试魁首。
倘若她父皇未曾给他们赐婚,那这京城之内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踏破门槛想嫁予他,又怎么能轮的着自己。
倘若他未曾被皇帝赐婚,那他多半能在平步青云后恣意一生,又怎用为了家族荣誉搭上婚姻,还忍气吞声、不敢反击。
如今看来,前世确然全因自己眼盲至极才葬送了自己、还连累了达晰……
眼前合欢纱扇半遮面的人儿身着凤冠霞帔,行对拜之礼时望着自己失了神,双眸杂糅着达晰解读不出的复杂神色。
“算了,去管这些做什么。反正以后也只是挂着夫妻空名各自生活,只要不再牵连彼此丢了星眸,她想怎么样都行……”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宣布礼成,这场震惊帝都全城的盛大婚礼也就此落下帷幕。
这一日皇城之内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瞧这表唸世子抢亲的的好戏,寻思着再不济也能见着这皇帝亲定的驸马被升平公主冷遇。
没成想,这都送入洞房了,公主与驸马还是和和气气,倒显得连请柬都没得的世子落魄失意。
“那又如何,这皇室子弟白日里哪个不是演出一幅夫妻恩爱、生活和美的模样?等到夜深人静时便又分居两房、各自游戏。”
造谣又没什么代价,于是总有不安好心之人肆意妄言。“你们且瞧着,看今晚驸马会不会被逐出房门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
这世道也真是奇怪,有人敢说便罢了,但还真有人敢信,真就眼巴巴地等着看这出好戏。
结果,戏确实是看着了,就是跟预想的差得有“亿”点大。
“我听闻,昨日公主非但没逐出驸马,反倒还清退侍从,与驸马恩爱无比。”
昨夜,新房之中。
“殿下,臣自知配不上公主。自今日起,臣便移居客房,定不惹公主烦心。”说罢他便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卫寻风,准备将自己的东西从这婚房中搬离。
“桃若,你带侍女退下。”寻风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公主发落了自己。“寻风,你也随她们退下。”
“是。”寻风合上门的那一刻,分明将他家公子眼中的哀怨尽收眼底,他只无声做了一句“公子,自求多福”的嘴型便退了出去。没办法,面对当朝公主,他也只得听令。
“驸马可是对我仍存误解,我何时说过会因与你共处同一屋檐下而烦心?”
你说话就说话,但步步逼近是几个意思?达晰也只能在心中吐槽,明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殿下自是未曾吐露……”
“我从前既不曾说,日后也不会这样提起。往后你我既成夫妻,那我便会为你恪守本分,满心满眼只装得下你。”
钟毓秀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达晰,“我已然嫁你为妻,那往后你想要的,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便都会满足你。”
钟毓秀本以为自己这夫君还会如前世一般不图名利,只望自己收心、演好这恩爱夫妻。达晰一直都是如此,恪守成规,甚至为了这夫妻虚名还能舍命前来营救自己。
重来一次,除去报仇大计,钟毓秀最想弥补的遗憾,就是让达晰不为这虚名而活,能做回恣意洒脱的自己。
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达晰觉得自己再不提些什么就不礼貌了。
“既然如此,那我求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