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迟迟没有退去，从全身传来的钝痛感让姜云楠倒吸了一口凉气。
鱼鳍拍打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怪物身上那有些奇特的气味，不是腥味，更像是一种很清淡的，甜滋滋的气味。闻起来有点熟悉，像是瑶瑶常用的香水。
如果把这条怪鱼打爆应该能把瑶瑶救出来吧，姜云楠混沌的大脑这么想着，身体突然恢复了一点力量。
司璐瑶冷眼看着这弱小的生物，毫不犹豫地张开了长着锋利獠牙的鱼嘴。
只听“噗”的一声，暗蓝色的血液混合着透明的粘液飞溅到姜云楠的防护面罩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枪口的余热仍未散去，姜云楠擦了把脸，对准那破碎的鱼眼再次开枪。这一次，子弹擦着鱼鳞打碎了墙上的挂钟，而姜云楠也被鱼鳍整个人拍飞，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墙上。
吃痛的司璐瑶完全失去了理智，在疼痛的抽搐过后，毫不犹豫地张嘴向着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姜云楠咬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枪响从窗外传来，二次受到重创的玻璃窗这次被彻底开了天窗。
陈筱君从听到楼里传来枪声时，就知道好友肯定是碰上了异化者，然而看不清楼内情况的她也只能干着急。直到她绕着楼体飞到六楼窗口这里时，才终于从破碎的窗户间看到了那条身长大概有十多米的鱼形异化者。
一边火力牵制着鱼怪，陈筱君直接打开了飞行器的广播。
“姜云楠，你找掩体躲起来，这鱼我来对付。”
姜云楠？谁？
就在司璐瑶因为那熟悉的名字而愣神时，高速的子弹便劈头盖脸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由于背对窗口的缘故，子弹大多落在了鳞片上，司璐瑶不痛不痒地趴在地上，仔细回忆着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
姜云楠……姜……云楠……
好像在哪听过，耳熟得很。
然而陈筱君就没有那么悠哉了，她看着纹丝不动的鱼怪，一时间竟拿对方也没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云楠就在房间里，她就算是有什么强力的攻击手段，也不敢轻易使用。
“哎呦，真要命。”
面罩下的陈筱君咧了咧嘴，伸手按下了面前的操作按钮。
几根黑色的抓钩从飞行器的底部伸出，死死地勾住了鱼怪的尾巴。
“就这样你还不给我出来啊！”
飞行器瞬间拉足了动力，拖拽着司璐瑶的鱼尾向外扯去。
自从进化以后，司璐瑶的大脑运作得相当迟缓，她此时正在费力地思考着，完全无暇顾及尾巴后头拉扯着她的小玩意儿。然而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个圆溜溜的小球却突然进入了她的视野。
对了，那个小球……
陈筱君的努力多多少少是有效的，眼瞅着就要把鱼怪拖到窗口，谁知那家伙却突然爬动了起来，尾巴一甩，差点把飞行器整个甩出去。
还以为鱼怪是要重新攻击好友的陈筱君一下子慌了，直接把引擎的动力源拉到最满。
“姜云楠！你没事吧，趁现在快跑啊！”
这边，够不着投影记录仪的司璐瑶内心很急，拽着鱼尾拖不出来的陈筱君也很急，甚至连躲在水里的那些半人鱼都着急得不行。只有姜云楠还什么都不知道地晕倒在原地，昏得彻彻底底，一点要醒的趋势都没有。
【宿主，您刚刚断了两根肋骨，轻微脑震荡，现在您的身体正在进行自我修复。我将在您恢复完成后清除您体内的污染度，如无意外，污染度大约在两天后会重新降至10以下。】
姜云楠看着眼前的黄色光球，坐起身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就像是梦境一样，大部分的地方都模糊不清，随时处于崩塌与重建的进程中。
[这是哪？]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空中的光球。
【这里是您的意识空间，如无外力影响，您将在20分钟后从现实中清醒过来。】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云楠不怎么担心自己，系统有功夫在这里给她分析情况，说明她现在还算安全。倒是陈筱君，她长时间看不到自己，恐怕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着。
【您的朋友陈筱君成功将人鱼异化者拖住，但是她现在的处境相当危险。半人鱼因为惧怕人鱼的存在，不会任由她将人鱼拖入水中，肯定很快就会采取措施。】
事实上，水下的半人鱼现在已经完全乱作一团了。当初察觉到人鱼异化者的诞生时，大部分的半人鱼都选择了逃亡，毕竟，虽然人鱼和半人鱼从名称上看起来像是什么近亲，但它们其实是严格的食物链上下级的捕食关系。
当初它们十二条半人鱼没走，就是看着人鱼一直待在楼上没有移动，而人鱼自带的能量场又能够帮它们变强，这才大着胆子留了下来。可现在眼瞅着空中那个灰黑色的玩意就要把人鱼拖到水里，这不是要把猫丢到老鼠窝里去吗。
好在这时候司璐瑶终于摸到了投影记录仪，在将小球含在嘴里之后她就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没有再挣扎。这样一条高两米多，长达十多米大鱼，像一枚炮弹一样，直接砸在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陈筱君看准时机收回抓钩，开着飞行器硬是挤进了六楼的客厅。
“云楠，姜云楠！”
陈筱君从碎玻璃下面扒拉出了满身沾满了墙粉的姜云楠，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醒醒，趁现在我们快走。”
【宿主该醒了，不过……】
系统看着楼外水里情况，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司璐瑶掉进水里的时候其实心情很好，毕竟想要的小球拿到了，她甚至还很心大地咧开了嘴，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到了水底。
这一沉可不得了，直接让她发现了躲在下面的半人鱼，这就像是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端上了一碟菜，提醒着她：该吃饭了。
原本平静的水面很快再次翻涌了起来，暗沉的黑水之下，哪怕蓝色的血液浸染水中，也看不出其中暗藏的杀戮。
半人鱼死前的哀嚎被司璐瑶全部吞吃入肚，被填补的饥饿和体内逐渐充盈的能量让她更加疯狂地捕食着能够吃到的一切。之前一直“不务正业”的人鱼终于步入了进化的正轨，然而楼上那一声声的呼喊让她感到有些烦躁。
姜云楠……姜云楠……那是谁，我应该记得的……
“云楠，你终于醒了。”陈筱君拍着好友的胸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嗝儿屁了呢。”
姜云楠因为她的动作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没有动作。
“轻点……我肋骨断了……”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说着，她伸手拉着姜云楠的防护服就往飞行器那里拖，“走了走了，趁那笨鱼摔蒙了，咱们两个先溜。”
姜云楠压了压喉咙里泛上的腥甜气息，虚弱地开口道：“先等一下，不慌。”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不让来的是你，现在不急着走的也是你。”
陈筱君现在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自己好友真的有了什么探查能力？
【半人鱼跑了两条，其他的都被吃掉了。那条人鱼似乎要开始新的一轮进化，应该顾不上你们，暂时不用太担心。】
姜云楠眉间紧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一股钝痛感。
[我大概多久才能恢复。]
【如果暂时不控制污染度，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恢复。】
“我说，你不会还想和那条怪鱼打下去吧。”陈筱君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连飞行器的重机枪都打不碎它的鳞片，你有什么计划吗。”
姜云楠硬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室内的两具尸体，眼底满是疲惫。
司叔叔和许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都是很温柔的人。她当初承诺过要照顾好瑶瑶的，结果现在，却连瑶瑶的尸体都找不回来。
陈筱君看着颓废的好友，心里很是难受自责，要是她当时没有强硬地拉着好友进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系统分析着姜云楠的情绪，在察觉到宿主逐渐强烈的自毁倾向时，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咝咝……】
姜云楠正想着该怎么拉那条鱼怪下地狱，就听到了系统短路似的杂音，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沾着暗蓝色液体的手。
[麻烦你安静一点。]
【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知宿主。】
[……什么。]
【关于那条鱼怪……】
系统犹豫了一下，说出这条信息很可能会导致它和宿主产生嫌隙，但是鉴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牢靠，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它还是需要想好措辞……
[怎么，你知道它的弱点？]
【不……其实，它就是宿主在找的司璐瑶。】
姜云楠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低垂着头，系统在那微妙的沉默中突然看到宿主的自毁倾向在短暂的降低后迅速升高，然后陷入了起起伏伏的波动状态。
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从基因分析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理论上，人鱼属于高等级异化者，它们的产生要比半人鱼晚上很多，所以，司璐瑶很有可能是被半人鱼异化者感染后，在进化时突变成了人鱼。】
它还很好心地帮司璐瑶解释了一番，排除了司璐瑶异化感染人类的可能性。不过此时的姜云楠显然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
她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手上暗蓝色的液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瑶瑶的血。
[我……]
姜云楠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吓得旁边的陈筱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抬枪瞄准了她的脑袋。
“草，云楠你别吓我，你现在污染度多少。”
【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宿主，是因为司璐瑶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识，她不会认出您，只会想要将您吃到肚子里，任何的不忍与犹豫都会导致无可挽回的死亡。】
【司璐瑶是失败品，您不应该再对她有任何留恋了。】
“云楠，你还好吧……”
陈筱君的声音和系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而姜云楠只觉得有些吵，她需要镇定下来去思考现在的情况。
瑶瑶还活着，但是变成了失去理智的异化者。
情况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姜云楠的心里却意外地感到了些许的轻松。
[或许有什么方法能让瑶瑶恢复理智。]
系统沉默了片刻，对宿主会抱有这样幼稚的幻想并不感到意外。人类就是这样，在乐观地拥抱着侥幸的同时，又会被这一丝丝侥幸裹挟至绝望的深渊。然而系统并不希望自己的宿主也变成那样。
【很抱歉，那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人类的意志太过脆弱，在脑的异变过程中，他们曾经身为人的过去就已经被抛弃了。神经元会新生，突触会重构，记忆与行为习惯也会被颠覆。与精神信仰无关，客观上的生理结构的改变往往更加冰冷真实。
姜云楠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肋骨断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扶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对陈筱君摆了摆手。
“你先走，我要留下来，我……不能丢下瑶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