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以青石小镇的习惯，哪怕是萧越阳这样不是青石小镇原住民的修真者，都恨不得闻鸡起武。
反倒是温九歌的生物时辰，完全不允许他起来这么早，等萧越阳在小院子叮叮当当练剑的时候，温九歌还被传过来的声音扰得翻了个身。
但显然，萧越阳短时间内是不准备停下的，看这情形，也不知道会练到什么时候。
温九歌在久久不能入睡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把完全不被打扰，睡得四仰八叉的系统推到枕头另一边，披上镇长准备好的寻常布衫，推开了房门。
十米开外，萧越阳的青锋剑光影划过一道道流畅的痕迹，一墙之外的青竹叶带着露珠在清晨的风中飘落，隔着院子落在萧越阳的剑刃上。在开了刃的剑锋上一分为二，剑上带起的水气在萧越阳下一次挥剑的时候掉落。
可以看出，仅这一套基础的剑法，萧越阳已经练得十分熟练。
动作间行云流水，完全不带一点点的滞涩感。
温九歌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
萧越阳在看到温九歌的身影后，这一套剑法练得已经接近尾声，但他还是把这一套剑法练完，才收剑入鞘。
刚刚练剑时目光如炬的少年朝温九歌看过来，笑嘻嘻地凑近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温九歌目光复杂地看萧越阳发梢的湿气，这个程度，估计已经练了很久了。
“你每天都起这么早？”
“早吗？”萧越阳笑了笑，面色有点不解，其实在他看来，温九歌这样一觉睡到天大亮的，不说沧浪剑派，就是这青石小镇都甚为稀少，不，应该说绝无仅有的珍惜物种。
但以两人来不熟，萧越阳也无法对温九歌说“是你起的太晚”这句话。
他只能大笑着越过这个话题。
以此来看，萧越阳越发确定，温九歌家境绝对很好，虽然初见的时候温九歌一身破烂，但一身的气质骗不了人。
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更骗不了人。
但其实温九歌也不是想说起得早不早的问题。
温九歌是在想，这要是按系统说的任务来看，他和萧越阳就绑在一起了，萧越阳要是天天都起这么早，温九歌不管想不想起都要被迫听萧越阳闻鸡起武。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温九歌便觉得这任务真的是不做也罢。
“小仙长可起了？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小仙长移步正堂。”
家丁在门口唤着，提示两人早膳已经备好了。
蒲良吉的府邸好歹也是镇长府邸，虽不算富丽堂皇，但胜在还算亮堂，早膳因为萧越阳的到来也挺丰盛的。
见两人进了大堂，蒲良吉忙安排了上座。
酒足饭饱之后，蒲良吉先问道：“小仙长今日可想做什么？”
“镇长知道几个受害的人家在何处吗？我想去看看。”萧越阳回道。
蒲良吉忙道：“这是当然，我把几户受害的家里人都带到这里来了，就等着小仙长询问呢。”
蒲良吉说罢，一个招呼，就想把早就等在一旁的人带进来，萧越阳伸手阻拦道：“不用麻烦了，我去他们家里看看就行。”
听萧越阳这么一说，蒲良吉为难道：“这可怎么使得，哪能这么劳烦小仙长，我把他们叫过来，您一起问话也省事儿。”
温九歌眼睁睁看他们又要开始客套了，先一步走出门去，与其在屋里看老头子恭维萧越阳，他自觉不如来看看外面的小鸟吵架，这样还要有趣点。
不过这一出来，小鸟没看到，反倒是看到粗布麻衫的几个人站在门口等着召唤。
见着门口有人，温九歌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扎着红色带子发髻，紧紧抓着母亲衣摆的孩童刚好往后缩，小身子被母亲的裙衫遮得严严实实。
其他人规矩地站在一旁，见到温九歌出来，齐齐朝后退了一步。
温九歌皱眉看着这孩童似曾相识的动作，还没想出什么来，萧越阳就和镇长一前一后跟了上来。
萧越阳踏出门槛的步子一停，身后跟着的蒲良吉差点撞上来。
萧越阳带着诧异出声：“杨肖肖？”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肖肖从被温九歌吓到缩回去的头又悄咪咪地探出来，见到是送他鹤鹤的大哥哥，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唤道：“萧哥哥好！”
妇人也对着萧越阳温和笑道：“仙长好，那日还未来得及谢谢仙长。”
萧越阳眼睛柔和了许多，他上前两步，想顺手默默杨肖肖的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肖肖喜欢就好，话说，夫人来此是？”
蒲良吉闻言，先为萧越阳介绍：“他们是最先被魔物杀害的人家。”
萧越阳手上动作一顿，继而手还是落了下来，在杨肖肖头上揉了揉，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除了杨肖肖一家的其他人。
包括米铺的伙计，卖烧饼的商贩在内，一共有六户人家。
妇人听到镇长这么说，瞧了蒲良吉一眼，微微欠了身，用手捂着杨肖肖的一边耳朵靠近她的粗布裙衫，等松开的时候，都能看到杨肖肖脸上细微的小压痕。
萧越阳心里思索，面上倒是没有多问，反而半弯腰，向崇拜地看着他的杨肖肖说道：“邀请萧哥哥去你家好不好?”
杨肖肖嘴角一弯，就要答应，但他还是费劲地抬头看了眼母亲，见母亲一副鼓励的表情，才开心道：“好啊！萧哥哥要来看鹤鹤吗？我把鹤鹤养得很好哒！”
他一副骄傲的小表情让萧越阳哑然失笑，萧越阳甚至有那么点好奇，一个纸鹤，杨肖肖要怎么养？
温九歌看着对他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杨肖肖，现在却对萧越阳的依赖和喜爱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萧越阳好像很讨人喜欢，无论是为所图的蒲良吉和蒲运，还是不为所图的杨肖肖和他母亲。
他十分不解，显然，他不觉得萧越阳这样多余的问候举动有什么意义。
妇人一听杨肖肖说起纸鹤，也是满脸无奈的宠溺。
她摸摸杨肖肖的头，抬头对着萧越阳道：“仙长请，家里简陋，仙长莫要嫌弃。”
在蒲良吉的示意下，其他未被点到的几人就先各自回家忙碌家中的事。
而蒲良吉就跟着萧越阳他们一起前往杨肖肖的家。
温九歌这回不远不近地落在他们身后，从萧越阳提腿开走的时候，他就感觉袖口像是扑进去一只小虫子似的。
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只小虫子长得一对熟悉的小翅膀。
温九歌动都没动一下，却故意落下萧越阳他们半步。
接着温九歌便听到熟悉的咋咋乎乎的声音从他袖口传来。
温九歌抬起袖口，见着系统扒着他袖口边缘，义愤填膺道：“坏蛋温九歌！你醒来了怎么也不叫叫我？”
它说着，声音小小，竟然带上了些哽咽的哭腔：“坏蛋温九歌，我还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它开始还小小声，最后竟是越来越委屈，哭得从温九歌身边擦身而过的行人都频频回头看他。
温九歌被他烦得头疼，低声道：“你心心念念的男主，在院子里舞剑舞得就差挥到你眼前了，我们饭都吃了一轮了，你睡到日上三竿，还好意思跑来和我哭？”
系统哭得伤心的声音一顿，接着它注意到头顶的日头，意识到真的睡太久了，便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也不是它想睡这么久的，它是一个超勤劳的系统，会贪睡是因为和温九歌那一击后系统受损严重，只能多休眠自我修复啦。
系统很委屈，但系统不能说。
系统还是哭唧唧。
最后温九歌随手从摊贩那里买了个小甜点递给系统才成功止住了它张大的嘴巴。
系统两只小手抱着小饼块，小小咬着。
温九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小玩意儿哭起来真的是魔音灌耳。
系统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句：“你哪里来的灵珠啊？”
哦，灵珠？
这自然是萧越阳给的。
不然温九歌从哪里来？
温九歌那一身破洞的黑袍里有没有灵珠一目了然，第二天萧越阳就给了他一个小布袋。
“他怎么会给你灵珠啊？”系统明显更偏向萧越阳，连萧越阳的钱都一副舍不得的表情，嘀嘀咕咕道。
还没下口，忽觉身边阴风阵阵，它小心地抬头看了眼温九歌。
温九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连惯有的漫不经心都淡了。
仅仅是这么一眼，就看得系统哆嗦，回忆起被魔尊大人温九歌支配的恐惧。
不由恼怒地想道，它怎么就忘了，就算这一日，温九歌表现得再无所谓，就算他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的魔尊身份，那也是温九歌，可不是它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正待它想说些什么挽救的时候，温九歌却伸手提起那小块吃食，系统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到嘴的“鸭子”。
“无论你是谁，是为谁服务的，既然跟在我身边，以谁为首不必我多说，自己考虑。”
系统悄悄抬眼瞧了瞧温九歌，知道长久以来的和谐让它过于忘形，小心翼翼承诺着：“系统知道了。”
温九歌收回眼神，看着牵着杨肖肖的萧越阳一身青衣，衣上的花纹都泛着银色的光线，腰间和手臂之间的空隙，透过暖黄色的阳光。
萧越阳同时转身，满身没有经过摧折的少年意气，肆意潇洒，带笑的眼睛明朗而不失锐利，嘴角开合。
他在叫温九歌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