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营地。
简陋的窝棚中。
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老人,殷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伸出右手。
片刻停顿。
只见在他右手的脉搏处,一支银色的手术刀缓缓伸出,直到长过中指一寸才停下。
手术刀缓缓向下弯折,就如同螳螂前肢。仔细看去,在那手术刀的周围,还环绕着四根银色的丝线,像触角一样悬在空中缓缓飘动。
看着年轻人的右手,蜷缩在担架上的老人一脸惊恐,颤颤巍巍地想问,却又不敢吱声。
“别怕,我帮你处理伤口。”
安抚了老人一句,殷方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手术上。
麻药注射。
接着是消毒。
只见他右手的五根指头,灵活且娴熟地上下轻轻颤动,操纵着悬在手掌下方的手术刀与银丝。
犹如操纵着提线木偶!
手术刀精准地避开了肌肉组织中的神经和血管,将坏死的部分小心切下,并用银丝熟练地穿针引线、包扎,只留下蛛丝一般纤细的线头。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殷方屏息凝视,精神高度集中,额前渗出细密的汗水,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很小心的控制着。
在他精准的控制与操作下,坏死组织的切除与包扎几乎是同时进行,整个手术的出血量微乎其微。
手术持续了一个小时。
将所有坏死组织切下,殷方总算是大功告成地长出了口气,抬起左手,用胳膊蹭了下额前的汗。
接着,他从兜里摸出一管小巧的喷雾,对着右手仔细地喷了好几下,这才将伸出的手术刀与银丝,缓缓收回了仿生学义肢中。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令人惊讶的技术……这是医疗用途的仿生学义体?”
殷方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穿着外骨骼的男人站在门口,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边。
刚才做手术的时候太专注,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居然有人进来了。
殷方心中紧张,将右手藏在了身后,即便他很快意识到,这和欲盖弥彰没什么两样。
放下了抱着的双臂,楚光脸上带着友好的表情,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别紧张,我就随口一问……你是医生?”
“……”
殷方的脸上写满了犹豫。
楚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身上怕是藏着不少事儿,这会儿八成正绞尽脑汁的编故事,想着法子糊弄自己。
何必呢?
爷又不会把你吃了。
懒得听这家伙编些漏洞百出的故事,楚光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是404号避难所的管理者,同时也是这里的领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或者有改善生活条件的想法,可以去找九黎或者卢卡,他们会带你来见我。”
“我会给有能力的人提供工作机会,但前提是他足够坦诚。”
说完,楚光也没在这儿多停留,转身走出了门外。
看着关上的门,殷方缓缓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他身后的担架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谢谢你,小伙子。”
刚才的时候,老人已经醒了,只是有大人物在这里,他不敢插嘴说话。
殷方回头看了一眼老人,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用缓和的语气说道。
“不用客气,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老人点点头,读出这儿气氛的他,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殷方摇了摇头。
人命重要,况且这些人帮了自己不少忙。
如果是一个人,他根本走不到这里,也逃不掉赏金猎人的追捕。
老人撑着担架坐起,想下地走路,但腿还疼着,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
这时候,窝棚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看到老人的样子,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爸,你好点了吗?”
老人的脸上舒展了一抹笑容,点点头说。
“感觉好多了……多亏了这小伙子,以后他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得帮帮他。”
孙成转过身来看向了殷方,一脸诚恳说道。
“兄弟,多谢了!我叫孙成,你救了我父亲一命,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你尽管和我说。”
殷方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并没有把这句比纸还薄的承诺放在心上。
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的麻烦可不是随便一名废土客都能解决得了的。
目送着离开窝棚的父子二人,殷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哎。”
“放过我吧……”
……
“流民营地里有个医生,瘟疫的事儿不用担心,他看起来是个热心肠的人,交给他去处理就行了。”
“另外,你让九黎盯着他一点,但别刻意去打搅他,更别主动找他问东问西,也别让他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特别关照。如果他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向我汇报便是。”
出了窝棚之后,楚光找到老卢卡,将这事儿交代给了他。
“好的大人,这事交给我好了!”
老卢卡认真地点头,将这事儿给牢牢记在了心里。
404号避难所与这些流民还没有完全建立信任关系,存在戒备心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况下不可操之过急。
楚光并不着急撬开那个人身上的秘密,也不急着把他请到自己这儿来。
冰天雪地的鬼天气,人还能跑了不成?
问出来的东西,终究带了点强迫的意思,不如等他想清楚了,主动向自己坦白。
离开了流民营地,楚光正打算去视察一下战俘们的劳动改造情况。
不过就在这时,流民营地的北边,忽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听声音,距离这儿大概有1公里。
而且看样子战况似乎很激烈,楚光甚至听见了蚊子坐的土手雷爆炸的声音。
心中丝毫不慌,楚光二话不说,立刻通过vm编辑了一条任务,发送到了地图指定范围内的玩家的设备上。
【任务:地图标点附近1公里内的玩家,立刻前往目标区域支援。】
【要求:保留至少一名俘虏】
【奖励:10银币,10贡献,50地区声望】
听那枪声估计也就四五条枪。
撑死了六条?
在废土上待久了,听枪声猜人数可以说基操了,完全猜中不太现实,但猜个上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根据vm地图上的显示,冲突发生区域的玩家少说也有三十人,而且基本上都是老玩家。
交给他们,楚光非常的放心。
……
与楚光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尤金的感觉却是糟透了。
本来很简单的一个任务,情况乐观的话三个月就能搞定,结果愣是被那群猪队友给坑成现在这幅样子。
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一个人行动。
不过现在抱怨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枪声响起不到十分钟,他和他的队友们便遭到了至少三十个人的包围,密密麻麻的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打的他们压根儿抬不起头。
尤金亲眼看见,率先开枪的那个佣兵,和他的爱犬一起被打成了筛子。至于其他三个人,也都在抵抗中被逐个击毙。
见突围已经没有了希望,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投降。
那些人粗鲁地捆住了他的手,然后将他丢在了一辆卡车上拖到了那座混凝土围墙的后面,把他押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然后按在了地上。
房间里坐着一名穿着蓝色外骨骼的男人,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开口说道。
“掠夺者?”
尤金没有立刻回答,脑袋转的飞快,思索着该如何从这里脱身。
然而那个穿着外骨骼的男人,却不太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见他没有说话,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说就拖下去处理了。”
反正这人身上的装备,看起来也不咋值钱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
站在楚光旁边的扳手也不废话,立刻上前,抓住那俘虏的衣领,便往外面拖去。
见这阵仗,尤金顿时慌了,连忙挣扎着说道。
“我不是掠夺者,我,我叫尤金,是一名佣兵!大人,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示意扳手停下,楚光饶有兴趣看着他说,“你的意思是,那一梭子是走火咯?”
404号避难所的初次接触准则,不得主动攻击中立区域的npc单位,但对于主动开火的中立单位,准许以任何形式予以还击。
vm不只是生命体征监测仪,同时也有行动纪录的功能。虽然没有录像,但通过枪声、录音等等线索,很容易判断是谁先动手的。
楚光很好奇,这家伙打算怎么解释。
被那视线盯着,尤金感觉心中毛骨悚然,连忙说道。
“那是个误会,枪不是我开的……我和那些人只是委托中的合作关系!”
“委托?”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楚光继续问道,“什么委托?”
不敢有任何隐瞒,尤金连忙坦白。
“是学院的委托。”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词,楚光心中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盯着他继续审问道。
“继续说下去。”
尤金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
“大概三个月前……我从学院那里接到了委托,他们希望我们帮忙追捕一名叛逃的勘探员。我们根据雇主提供的线索一路追踪,一直追到了河谷行省。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我们上个月就该逮着他了,结果好巧不巧地碰上了军团的溃兵,让那家伙侥幸混进了一伙流民的队伍里。”
“你说的那个叛徒,是不是有一条仿生学义体?”楚光若有所思说道。
尤金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没错!应该就是他!委托要求我们把他带回彷徨沼泽,或者至少把他的胳膊带回去。您要是愿意把他交给我,赏金我可以和您五五——不,四六!您六,我四!”
分我六成还行。
忍住了没笑出声来,楚光看着他说。
“学院的人给了你多少赏金?”
还以为楚光对自己的提议心动了了,尤金连忙继续说。
“5000cr!我们本来有六个人分,但现在只有我们俩了。”
楚光意外地看着他问道。
“cr?学院为什么会用企业的钱付账。”
“不是学院用企业的钱付账,大人,是我们这些佣兵只收企业的cr,或者军团的第纳尔。”尤金一脸无奈地解释道,“您应该知道,每个地方的货币都不同,我甚至还见过用弹壳、瓶盖交易的。”
虽然企业的纸钞在远离东海岸的地方通货膨胀严重,一把在东海岸卖300cr的步枪,在河谷行省能卖到600甚至800cr,但即便如此也比那些地域色彩强烈的货币好用一些。
楚光摸着下巴思忖。
才5000cr啊。
这么说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逃犯。
如果是五十万cr的悬赏,楚光可能还得考虑一下,把人留下来的“外交风险”。但就这点悬赏,八成撑死了也就是个“网逃人员”,b级通缉估计都够不上。
不过这么大的事儿,那个人居然瞒着自己。
小子不老实啊。
楚光心中微微一动,看向了等候在一旁的扳手。
“你去一趟流民营地,找到一个叫殷方的人,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是,大人。”扳手点头领命,立刻走出了门外。
没有等待很久。
扳手很快带来了楚光要见的那个人。
看到屋子里的尤金,殷方的脸色瞬间一变,转身就想走,然而刚一回头就被站在门口的扳手被拦住了。
尤金看见殷方,脸上一阵惊喜,连忙嚷嚷着大声说道。
“大人,就是他——”
“闭嘴。”
楚光用眼神示意尤金把嘴闭上,接着看向了那个眼中写满惧怕的小伙子,说道。
“你是不是得向我解释些什么?”
殷方的脸上浮起了苦涩的表情,低下了头。
“抱歉,我不是有意向您隐瞒我的身份……”
楚光看着他问。
“你是学院的人?”
殷方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的眼神一黯,又将头晃了晃。
“半年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