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一这种横行霸道的大纨绔,高不凡自然不会把他发出的威胁不当一回事,这种人做好事未必会言出必行,但做坏事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会做得很绝,要不然他会觉得有失身份,影响他在纨绔界的江湖地位。
所以,当李一拿家人来威胁高不凡时,高不凡也果断地“判”了他死刑,绝不会让他活着返回大隋祸害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这蠢货还觊觎窦线娘,那就更加非死不可了。
不过,李一这蠢货最后竟然选择留下,如此一来,高不凡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就有点棘手了,毕竟人多眼杂,只能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裴行俨解下了头盔和皮甲站在高不凡面前,高不凡也第一次如此清楚全面地看到前者的长相,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也就十八九岁许,剑眉虎目,山根隆起,鼻直口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倔强,身高倒是跟高不凡差不多,虎背熊腰,体型匀称,手足修长,真是一员虎将。
高不凡微笑道:“裴兄和诸位愿意留下来与我等并肩作战,在下自然欢迎之至,但为了确保令行统一,你们也必须听从本人的调遣,这没问题吧?”
裴行俨点了点头:“自然没问题,但是,高兄与我等并不是从属关系,只是合作关系,我们有权对高兄的决策提出疑议,若高兄不能说服我等却一意孤行,我等有权随时分道扬镳。”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看来裴行俨等人很谨慎,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不过这也正常,换自己也不会信任一个刚刚“坑”过自己的人,于是点头道:“可以。”
裴行俨等人暗松了口气,看来此子并不像表面那般的霸道,只是李一那蠢货的行径让他不大爽了,所以表现得强硬。
“但是……”
这时高不凡却忽然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道:“你们仅限在行动之前提出疑议,一旦付诸执行便无可更改,若阳奉阴违,甚至违抗命令,便休怪本人翻脸无情了,尔等都是军人出身,应知军法如山。”
裴行俨凛然地点了点头,其他八名侍卫也凛然应诺,可不敢再把高不凡当成十来岁的少年来看待了。
“那便合作愉快,但愿我等都能活着回家吃饭!”高不凡严肃的表情瞬间敛去,换上了一惯阳光的微笑,所有人都顿觉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高不凡抬头看看了高挂中天的太阳道:“既然有漏网之鱼,此地不宜再久留了,我等先行离开才是正道。”
裴行俨点头道:“正该如此,高丽兵估计很快就要反扑了。”
当下,一行人便继续往东北方向开拔,裴行俨等人加入了队伍,李一和他的两名哼哈二将也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最后,刚开始有点尴尬,但见到大家都不理他们,仿佛默认了他们的存在,便心安理得地跟着队伍走了。
河边沼泽地这一战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却成功歼灭了两支高丽骑兵,暂时解除了后顾之忧,不仅鼓舞了队伍的士气,还斩获了四十二匹战马,若再加上裴行俨等十二名千牛卫,那就是一支五十人以上的骑兵了,可不要小瞧这支骑兵,无疑能让整支队伍的实力提升数倍。
当然,前提是高不凡得把骑兵队组建起来,光有马是不成的,还得有熟练的骑士,才能形成有效战斗力。
一名合格的骑兵确实很难得,但如果只是骑马,很多人都会,那些府兵当中便有不少人会骑马的,于是乎,会骑马的府兵都基本都分到了一匹坐骑。
柳狗儿和柳七斤这两个小子并不会骑马,但耐不住他们都拥有一颗炙热的骑马心,还有一股死缠烂打的劲头,年轻人嘛,有上进心是好事,于是高不凡便开了后门,破例给他们每人配了一匹马,不过这两匹并不是战马,而是上次在小集镇抢来的两匹长毛瘦马,正好沼泽地一战中有很多死马,御下两副马鞍安装在瘦马上即可。
尽管只是长毛瘦马,但柳狗儿和柳七斤依旧很兴奋,一边行军一边练习骑马,不得不说,这两个小子很有天赋,在高不凡的亲自指导下,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当然,其间也免不了掉下来被马骑了几回,摔得脸青脸肿的,当傍晚时份停下宿营时,二人已经能骑着瘦马一路奔跑了。
窦线娘本来就会骑马,高不凡也兑现了承诺,从缴获的战马当中挑选了一匹上乘的枣红马给她骑乘,恰好也是匹牝马,于是取名叫小红,大青马那货于是又和小红再续前缘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高不凡没有找到特别理想的扎营地,只好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扎营,并修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虽说简单,却章法有度,攻这兼顾,对人手的安排调动也是信手拈来。
高不凡本来就是军人出身,自从熟读了李靖的《六军镜》后,排兵布阵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尤其是两百人不到的队伍,他驾驭起来得心应手。
裴行俨这一路上都在留心观察,待发现高不凡无论行军调度和摆兵布阵都颇有门道,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暗暗惊惊,此子年纪轻轻却骑射了得,武艺强横,而且还懂兵法,渤海高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后起之秀?以前为何没听说过呢?
其实,高不凡近这一年来才崭露头角,裴行俨又一直在洛阳,听说过他才奇呢。
队伍里多了四十多匹脚力,再加上天气晴朗,所以行军速度也快了很多,半天时间,大家便走了约莫八十里路,高不凡估计,最多还有三天时间,他们便能到达辽东城和新城之间的理想渡河区间了。
夜幕降临,一轮下弦月斜挂天际,四下里虫声唧唧,蛙声一片。
当裴行俨到来时,高不凡正在火堆旁边捧着行军地图仔细度量,古代的地图自然没有后世的详尽,很多地方只是画出一个大概的地形,主要标识就是山脉、河流和城池等,而且错漏百出,不能尽信,所以古代行军最好还是要有当地的向导。
“高兄找在下有事?”裴行俨站定问道。
“噢,裴兄来了,请坐,有些事向你请教!”高不凡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微笑道。
高不凡语气随和,动作自然,这显然容易给人产生好感,消除陌生和局促之感,拉近双方的距离。
裴行俨说了一声不敢当,便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目光顺势落在地图上,禁不住轻咦一声道:“这是军中地图?”
高不凡点头道:“这是在下向柳城督军罗艺暂借的。”
裴行俨脱口道:“原来高兄还认识罗督军?”
高不凡微笑道:“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裴兄也认识罗督军?”
一面之缘就出借军用地图给你,裴行俨自然不信,摇头道:“在下对罗督军只是久仰,罗彦超二十出头便积功获封虎贲中郎将,实乃我等之锴模。”
高不凡随口道:“裴兄也不差,将来成就未必在罗艺之下。”
如果换成长孙晟或者鱼俱罗说这句话,裴行俨或许会沾沾自喜,但高不凡就算了,此子虽然出众,但年纪比自己还轻,而且只是个白身,辈行俨只当是客套虚言,淡道:“高兄过誉了,咱们还说正事吧。”
高不凡淡然一笑,指着地图道:“如今高句丽军队封锁了辽河一线,辽东城和新城肯定驻扎有重兵,沿河巡防也绝对不会少,咱们要伐木渡过最好还是选在两城之间,可是这份地图太简陋了,裴兄在一带游走多时,还尝试过渡河,可知何处更适合渡河?”
裴行俨闻言点头道:“高兄所料不差,如今辽东城和新城都有重兵把守,高句丽军队不仅沿河巡查搜捕,就连河面也有巡船,在这之前,在下和众弟兄尝试过两次,一次在接近河边时就被发现了,第二次刚制作好筏运到河边,却被河面上的巡船发觉,最终功亏一篑,幸好咱们离岸不远,立即掉头上岸逃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不凡皱眉道:“这么说河面上的巡船威胁更大?”
裴行俨神色凝重地道:“的确如此,木筏吃水深,速度太慢,还容易翻沉,除非大家都十分熟悉水性,否则一旦被高句丽人的快船发现,绝对在劫难逃。”
说完叹了口气续道:“约莫一个月前,宇文述所率的左路大军,以及来护儿所率的水师败讯相继传来,皇上仓惶渡河北返,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军队乘机出城追击,击毁了浮桥,偏生咱们军中士卒多不习水性,相互践踏之下,溺死者不下十万计……”
裴行俨说着一双虎目都红了,当日之惨象仿佛还历历在目,神色悲愤地续道:“本来大军战力无损,兵力也雄厚,后勤充足,根本不惧辽东城中的高句丽守军,皇上却失了方寸……”
裴行俨说到这里才猛然惊觉不妥,连忙闭口不言,忐忑不安地瞥了高不凡一眼。他刚才激动之下一时失言,竟然直言隋帝杨广的过失,偏生他跟高不凡又不熟悉,无疑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若高不凡是个阴险小人,日后向皇上打小报告,以此来换取皇上的宠信,那不仅他裴行俨,只怕连他爹裴仁基都会受连累。
一念及此,裴行俨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后悔不迭,惴惴不安,然而高不凡却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皇上确实是乱了方寸,以致出了记昏招,枉送了将士的性命。”
裴行俨不由愕了一下,继而心生感激,很明显,像高不凡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愚蠢到落人话柄,也就是说他是故意的,以此来消除自己的担忧和顾虑。
裴行俨拱了拱手,高不凡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经此一番,两人的距离无形拉近了许多。
高不凡指了指地图道:“据裴兄所言,咱们要渡过辽河,必须躲过河上的巡船了,那么渡河时最好选在晚上。”
裴行俨点头道:“晚上自然是最安全的,但风险依然不小,如今正是春汛期,河面宽,水流急,晚上乌灯瞎火的,咱们的人又不习水性,没几个懂得操舟的,很容易出事故,若掉河里基本就没救了。”
高不凡轻松一笑道:“这个裴兄不用担心,柳岸里的村民,噢,就是咱们队伍里的乡勇民兵都熟习水性,操舟不在话下。”
裴行俨闻言喜道:“那太好了,我们上次伐木作舟的地方十分隐秘,木材易得,附近的河面也适合横渡,位置大概就在这里!”
裴行俨一指地图上的某个地点,倒是距离两城之间的中线不远,稍微靠近辽东城的一侧。
“好,那就选在这里吧!”高不凡道:“对了,裴兄骑射娴熟,我打算用抢来的马组建一支骑兵,到时由裴兄来率领,不知裴兄意下如何?”
裴行俨又愕了一下,高不凡要求所有加入的人都听从他的号令,本以为他要大权独揽,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方,把骑兵交由自己来率领。
裴行俨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见到他表情诚恳,目光清明,并不像是试探,显然是认真的,不由精神一振,脱口道:“当真?”
高不凡好笑道:“莫非裴兄以为在下在试探你?区区五十骑而已,至于吗?当初在下如果答应可敦,已经是一千骑兵的千夫长了。”
裴行俨嫩脸一红,拱手道:“既然高兄信得过行俨,那行俨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心里莫名有些兴奋。
裴行俨虽是千牛备身,但手底却从来没多过二十人,而且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宫中当值,内心一直渴望能率一人马征战沙场,如今五十骑虽然少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好。
高不凡点头道:“那从明天起,就由裴兄负责训练骑兵,能不能打,就看你的本事了。”
裴行俨傲然道:“定不让高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