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顺德话音刚下,李世民已经率骑兵杀气腾腾地追至了,把厉山飞和残余的十几名亲兵团团包围住。
李世民策马上前几步,冷冷地道:“投降,或者死!”
殷开山狞笑着将甄翟儿的人头丢了过去,那血淋的头颅一直滚到了厉山飞等人的脚下,一众亲兵无不面如土色,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陆陆续续扔掉了兵器,并且落马跪伏于地。
厉山飞面色变幻不定,最后长叹一声,也把身上的刀弓都扔掉,并且反展双手于背后,沉声道:“我厉山飞认栽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不过还望李二公子能饶过他们的性命。”
侯君集冷斥道:“二郎还不用你来教做事,跪下!”
厉山飞双眉一挑,傲然道:“我魏刀儿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跪过任何人,要命尽管来拿,要老子跪,门都没有!”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滚鞍下马,向着厉山飞行过去,侯君集和刘弘基等人不由面色大变,连忙提醒道:“二郎小心,此人武功了得,不可大意。”
李世民却沉着地摆了摆手,依旧径直走到了厉山飞的面前,后者眼中闪过一丝讶意,冷笑道:“你不怕死?”
“你觉得我会怕?”李世民反问道。
厉山飞思索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道:“你的确不怕死,交战到如今,李二公子每次必身先士卒,令某家也自愧不如。”
李世民眉毛一扬道:“那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值不值得你效忠?”
厉山飞目光一闪,反问:“某家乃朝廷挂了名的钦犯,李二公子也敢收留?”
刘弘基冷冷一笑:“这里谁身上没犯过点事?”
确实,仔细算来,如今李世民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犯过事,侯君集刺杀高不凡不成,逃走;刘弘基、刘文静和房玄龄全都是李世民从牢房里救出来的,长孙顺德也由于反对杨广东征高句丽而被削职为民,差点也蹲了大牢。
可以这么讲,眼前李世民身边的三名虎将,只有殷开山是唯一干净的“良民”,在官方上没有污点。
另外,投靠李世民的还有不少是绿林好汉和江洋大盗,换而言之,如今李世民麾下就是“反贼”大本营,即便他日后不反,只怕也得被这批人裹挟着反了,不过,李世民本人显然也早就存了反隋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将这些人网罗到自己的麾下,所以,李世民起兵反隋只是迟早的事。
这时,只听李世民神色自若地道:“但凡效忠我李世民的,不管什么出身,不管犯了什么事,我李世民都敢用以人格和性命来担保,一定护得其周全。”
厉山飞不由微微动容,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地单膝跪倒,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魏刀儿,参见主公!”
厉山飞只是化名,魏刀儿才是他的真名实姓,厉山飞此时以真名实姓来参拜李世民,更显得有诚意。
李世民手中寒光一闪,魏刀儿的头盔顶尖便被割断了一截,高高飞了出去,随即还刀归鞘道:“魏刀儿已经被我杀了,从今往后,你叫魏德!”
厉山飞低头再次见礼道:“魏德参见主公。”
李世民俯身把厉山飞扶了起来,温和地一笑道:“君集和弘基他们都叫我二郎,你也可以如此称呼我。”
魏德连忙道:“属下初来乍到,寸功未立,不敢如此托大,等以后立了功劳再说。”
李世民哈哈一笑,赞道:“好,有志气,我等你叫二郎的那一天,收兵!”
李世民一声令下,带着魏德等人高高兴兴地收兵回营。
夜幕降临,唐军营地中饭香四溢,士兵们加菜庆祝大捷,而作为曾经敌军首脑的魏刀儿,此刻却成了李世民的座上客,大家一起饮宴庆祝胜利。
众人正酒酣耳热之际,帐外忽有士兵高声吆喝道:“世子到。”
话音刚下,便见大哥李建成脸色冷峻地掀帐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立见礼,李世民也站了起来,笑道:“大哥来得可巧了,和大家一道喝两杯如何?”
李建成目光一扫而过,在魏刀儿身上停留了两秒,这才摇头道:“我已经吃过了,世民,你出来一下,大哥有话要跟你聊聊。”
李世民脸上依旧挂着镇定的笑容,将酒杯放下道:“我失陪一会,你们继续喝。”说完便跟着李建成走出营帐。
魏刀儿脸色变幻,心中隐隐不安,目光总不着意地往外熘,旁边的长孙顺德伸手拍了拍前者的肩头笑道:“魏兄且安心饮酒,我长孙顺德包你没事。”
对于这个总是醉醺覆醺的酒鬼,魏刀儿的印象比较深,有点好奇地问:“阁下复姓长孙,敢问和长孙成是什么关系?”
“长孙成是鄙人的族兄!”长孙顺德坦然道。
魏刀儿神色有点古怪地道:“据说涿郡鹰扬郎将高长卿和长孙家联姻了。”
长孙顺德点头道:“没错,今日正是高长卿和鄙人侄女长孙无垢成亲的大喜之日。”
此言一出,侯君集和刘弘基等人都沉下了脸,二郎和长孙无垢姑娘本来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却被高长卿这小子横刀夺爱了,为此,二郎深受打击,还意志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也正因为这次打击,二郎才更加成熟了,得以迅速成长起来。
魏刀儿冷然道:“阁下既然是长孙家的人,不是应该抱紧姓高那小子的大腿吗?为何却跑来这里?”
长孙顺德坦然一笑:“魏兄此话就太过狭隘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鄙人看好李二郎,投效他又有何不可?譬如魏兄,不久前咱们还是敌人,现在还不是成了同僚,大家坐在一起饮酒吃肉?”
魏刀儿顿时哑口无言,长孙顺德给前者倒了一碗酒,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魏兄也甭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
魏刀儿一想也对,既来之则安之,横竖不过一条命而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道:“再来一碗!”
“这才对嘛,大家都干了!”长孙顺德哈哈一笑,又给魏刀儿满了一碗。
且说李世民跟着李建成出了营帐,行到一人静处,后者便皱眉不悦地道:“世民,瞧瞧你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厉山飞乃群贼之首,你竟然也敢收留?如此下去,阿爹迟早会被你害死!”
李世民神色轻松了道:“大哥稍安勿躁,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良民百姓?遍地都是反贼,只要是能为我所用的人才就行了,何必太过拘泥,处处畏首畏尾,成不了大事,更何况,皇上如今正忙着巡幸江都,根本不会顾及,也无力顾及咱们了。”
李建成面色一沉道:“你错了,皇上掌握的力量远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别的不说,张须陀、高长卿、王世充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你有把握对付得了?听大哥一句劝,把厉山飞杀了,将人头送到东都请功。”
李世民神色澹然道:“张须陀困于齐郡,疲于奔命,王世充的根基在江淮,即便来了晋阳我也未必会怕他。”
“那高长卿呢?”李建成质问道。
李世民神色有些不自然了,在争夺长孙无垢中落败,始终让他在面对高不凡时,心理上处于一种下风,而且历次或明或暗的争锋中,他也没在高不凡身上占过便宜,所以,如果高不凡真的率军来战,他还真的有点憷。
李建成见李世民不作声,这才放缓语气道:“世民,你的确打了不少胜仗,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万万不可过于自信了,跟高长卿比起来,你还有不少差距,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行事越要谨慎,厉山飞绝对不能留。”
李世民面色胀红,捏紧拳头道:“大哥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二弟的威风,我李世民不会永远不如高长卿,终有一日,我会向天下人证明,我李世民才是最强的一个。厉山飞已经死了,现在在我帐下的听命的是魏德!”
“世民,你不要固执!”
“大哥你不要说了,我既然收留了他,那就要保护他的周全,如果出尔反尔,以后还有人敢来投靠我们吗?此事大哥你不用再管,若出了事,由我李世民一力承担。”李世民神色坚定,斩钉截铁,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李建成面色铁青,虽然万分恼火,但也拿李世民没办法,如果硬来,他也没本事弹压住李世民麾下那些骄兵悍将,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李世民抬头望着天空那一弯新月,想起长孙无垢那一双清澈的明眸,内心不由一阵揪痛,今日是无垢和高长卿的新婚之夜啊,而这个夜晚,本应属于自己和无垢的。
李世民双拳紧握,良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这秋夜,凉凉的!
“二郎!”房玄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李世民的身后,彷佛就是他的影子。
李世民转过身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笑了笑道:“房先生怎么出来了?”
房玄龄微笑道:“酒喝多了,出来方便一下。”
李世民却是知道对方担心自己和大哥李建成起冲突,微笑道:“放心,我有分寸,都解决了,咱们回去喝酒吧。”说完转身返回营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