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太监宫女堵的水泄不通,饶有一种蚊子也飞不进去的感觉。
大殿上高坐的皇帝正黑着脸,而一国之母的皇后也是一脸失望的看着下跪之人。
他软骨头一般地跪在紫宸殿中,双手扶撑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头帽有些塌拉,样子好不可怜。
过了许久,皇帝才沉声开口:“大胆杨成玉,你好大的胆子,紫宸殿前竟敢当众戏耍文武百官,你可知戏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杨千景一介书生,头一次见当今圣上和娘娘,多少有些紧张害怕。无视生死的气概倒是有一点,不过面对帝王这般动不动就诛人九族的暴脾气,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说自己是真病,那兄长这少将军莫不是要被罢免?若说自己并非兄长杨成玉,那岂不是与兄长联合有预谋的欺君?
杨千景回头看向门外围堵的水泄不通的宫女太监。
博姑娘已经不见踪影,兄长也不知是否离宫,想来也只能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化解危机了。
他将手伸向皇上又收回了手。
低头一脸难过的小神情说道:“皇上有所不知,方才在殿外卑职其实确有不适。只不过未料想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还让皇上和皇后娘娘费心。又见皇上询问,只觉好些了便不想再让众人为卑职担心,所以才说自己未曾感到不适。”
皇上听了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脸色缓和说道:“既然确有不适,便让太医为你诊脉,缺什么药材可从御药房去取。”
杨千景急忙磕头说道:“皇上,卑职不愿诊脉便是自知隐疾难以启齿。若是太医诊出了,要我将军府如何在天下间抬得起头,日后带兵卑职又如何让将士信服?”
皇上忽然愣住了,胖胖圆圆的脸上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微笑着说道:“杨少将军多虑了,杨家在我朝几代战功。无论是历代先皇,还是黎民百姓都不会因杨家后辈的隐疾而忘记杨家的忠义。”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杨千景抬头说道,“就是因为我杨家先祖名声在外,我等后辈才要力保先祖盛名。不能坏了祖上的名声,让已故先人因后辈之失而遭人耻笑。”
皇后一时哑口无言,心想杨家的名声何时轮得到你这毛小子败坏?当初护国将军年少之时,你们杨家的名声早就连渣都没剩下了。
后殿公公忽然喊道:“陈妃娘娘到!”
公公的话刚说完,只见陈妃款款而来。她身着一席绿衣,已经换上新妆。
众人皆行跪拜礼:“拜见陈妃娘娘。”
“免礼。”
陈妃对众人微笑,又回头对皇上与皇后福身顺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抬手:“不必拘礼了,赐坐。”
陈妃看向皇后点头坐下。
杨千景瞧见着上座的一家人。
只觉得如此热闹,审我就这么有意思吗?直到见到陈妃后面的博姑娘,方才松了口气。
是援军吗?
暗地里给博月一竖起了大拇指。
陈妃坐下后,众人目光又回到杨千景身上。
台下看好戏的姜丞相走出来拱手说道:“启禀皇上,杨少将军这两年放着大将军一人镇守辽军边境,已是失职。如今在宫中也是言行有失体统,若不小惩大诫,恐怕难以服众。若日后人人效仿,当如何是好?”
杨千景心想这丞相八成是跟二哥有仇,于是他跪直身子扶正帽子,低头十分乖巧地等候发落。
皇上见他如此,便开口说道:“丞相所言甚是,如此……”
他用眼神与皇后商量了一下,继续说着:“那就关入大牢一月!”
姜丞相愣住了,显然有些不满。
皇后似乎也觉得不妥,对皇上说:“皇上,杨少将军乃一员武将,您关他一月不是辱没了人家?不去杖责三十,小惩大诫如何?”
月一一听着急了,这书生怎受得了三十杖责。
陈妃却是不急,她觉得不论是关一月还是杖责都是皇上法外开恩了。于是并不打算说话。
月一着急万分,她看向杨千景。
只见他抬头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卑职思前想后愿关押一个月,诚心面壁思过。倘若当真杖责三十,岂不是便宜了卑职?”
说完他便低下头,一副忏悔的模样。
皇上与皇后又思考了一番,一齐看向陈妃。
见陈妃不表态,此时又见公公喊道:“鲁国大长公主到!”
只见鲁国大长公主漫步而来,犹如天女。
粉色面纱遮住娇颜,天上佩戴的九蝶步钗,仿佛蝴蝶缠绕久久不肯离去,每一步似都能印出一朵莲花。
“拜见鲁国大长公主!”众人再度行礼跪拜。
杨千景抬起头,好奇宝宝似的看向鲁国大长公主,她走到他身边停下。
从进门开始,杨千景就觉得她在看自己,虽然隔着面纱瞧不清她的面容,可希望不是又一个“姜丞相”。这位的气场明显杀伤力要强很多。
“起来吧。”她毫无温度地发出声音,众人方才起身。
皇帝看向赵长笙:“鲁国大长公主今日着装为何如此简单?”
赵长笙浅笑着回应:“不过是想过个轻巧的生辰。”
说话间,杨千景仍觉得鲁国大长公主时不时看向自己。
该不会真的有仇吧,二哥仇家着实有些多啊!
心想着,杨千景略微抬头朝她招了招手,打个招呼。
赵长笙见了心中不免惊喜,他这是还记得我吗?由心的欢喜随即被掩盖起来,心里却像住进了一只小绵羊。
姜丞相忽然开口大喊:“依微臣之见,杨少将军当杖责五十,再关押三月方能彰显宫规严明!”
杨千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有多大的仇怨?
他转头看入去,只见姜丞相脸上略显得意之色。
皇上犹豫,心想护国大将军镇守边界,若此时重罚杨成玉,必会使大将军分心。而正如丞相所言也并不过分,这当如何是好?
“皇上,不知可否将杨少将军之事放置一旁。今日本宫生辰,对于辰宴之事本宫另有打算,具体事宜已命人整理成卷轴,还请皇上过目。”
赵长笙平静地说道,并让天湖呈上卷轴。
杨千景瞧着大长公主,又瞧了瞧皇帝,这是不罚我了吗?
暗想着还好不是仇家,见了圣上都能不行礼的,当真是惹不起啊!
皇帝接过卷轴,过目中眉头渐渐紧锁。
“听闻杨少将军身体不适,可准护国将军府的人先行离宫,不知皇上觉得是否可行。”
“准。就如大长公主所言,所有人必须听从调遣!”
皇帝有些怒气地合上卷轴,说完便起身离去。
皇后和陈妃皆是不明所以,愣了愣便也跟着离开。
“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臣们三度行礼。
姜丞相十分愤怒,却也是敢怒不敢言。鲁国大长公主身份高贵可不是随意能惹的,越想着姜丞相心里越不是滋味。
赵长笙走到他身前问道:“姜丞相对本宫的安排可有异议?”她的气似有些挑衅。
丞相俯首说道:“不敢,鲁国大长公主行事必有原因!”
“哼!”
她扭过头,不屑地朝姜丞相的背影冷笑。
“微臣告退。”
等丞相和大臣们陆续离开,赵长笙转脸瞧见杨千景仍跪坐在地上,头盔已经掉了一半挂在脑门上。
她淡笑着问道:“还跪着做什么?”说着便要上前扶他起来。
月一赶忙跑过去帮忙扶起杨千景。
穿盔甲的书生似乎有些站不直,大概是跪久了膝盖破了。
赵长笙眼中只有眼前的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杨千景愣了,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二哥跟鲁国大长公主还有这层关系?
他一脸惊恐的不敢作声,若是此时表明身份就坐实了欺君的罪名。他的眼神有些闪烁的看着鲁国大长公主。
月一在旁边心中不免有些苦闷。看着这戴面纱的高贵女子,想着应该是把书生当成了杨少将军,必定也十分爱他。
这样想着月一便静静离去。
杨千景有些无奈,膝盖疼着,还要演戏,只觉得今日当真是事事不顺。
赵长笙深情款款地看着他:“那年说过的话可还算数么?”
杨千景心想着二哥的性子,若是和姑娘说过什么必然是算数的。于是认真的点头,“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赵长笙听了欣喜地抱住他,心想这便是多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场景,果真如料想的一样……
杨千景心里只觉得对不住二哥,就这样被未来嫂子抱了?
赵长笙放开他,轻轻地揭开面纱冲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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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被压得难受吐出一大口池水,杨成玉微微睁开眼睛。他坐起身虚弱地咳了咳。
此时的他浑身湿漉漉的,身处一个破落的宫院。
身旁一个三四十岁身穿侍卫服的男子,叼着一根杂草,见他醒来便问道:“东西拿到了又救了你的性命,值多少钱?”
杨成玉瞄了他一眼,坐起身用手拧干衣袖上的水渍,“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他便是天下第一神偷——郭西平。也是随青虞话剧团马车入宫的人。
这回答郭西平听了似乎很是满意,于是对他说:“三天以后带着我要的东西,去你先前找我的地方,这东西便是你的。”
他微笑的眼神中充满了蛊惑。
杨成玉点头起身,单手捂着被发簪戳伤的心口,踉跄离开……
申时宫门就已经关,看来是鲁国大长公主已知红莲牝珠丢。
那簪子刺的伤口颇深,又浸在池水中使得伤口发炎,他的头昏昏沉沉,趁车夫不注意,钻进马车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