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恒是在他们离开川南的第三天醒的。
王滇开门时, 被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少年吓了一大跳。
“主子——”充恒喊了一半发现自己喊错了人,尴尬地动了动嘴,垂下头不说话了。
客栈被包圆了,暗卫都被吩咐到外面, 王滇偶尔也不戴面具透透气, 见他闷不吭声跪在门口, 撩起袖子坐在了门槛上,“你主子喝了药, 这会儿正睡着呢。”
“主子的伤好些了吗?”充恒问。
“肚子被人捅了个对穿,我说好些了你也不会信。”王滇顶着那张跟梁烨一模一样的脸说:“不过比上次被一箭穿心好多了。”
充恒头垂得更低了, “是我害了主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滇仗着他的头被包得跟木乃伊一样不能动弹,肆无忌惮地摸了摸他的白布脑袋, “年轻人嘛,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这个年纪不冲动以后就没机会了, 权当张个教训。”
“我……万死难辞其咎。”充恒吸了吸鼻子。
“少说什么死不死的, 千辛万苦给你救回来你再去死,遛谁玩呢。”王滇语重心长道:“感情这玩意儿吧,就是个一时冲动, 荷尔蒙过去也就好了,你现在觉得爱得死去活来, 再过两年长大了,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
充恒恹恹道:“那你和主子呢?”
“我和你主子?”王滇嘶了一声,糊弄小孩儿的话张口就来, “看着我这张脸了吗?你主子纯粹就是贪图他自己的美色, 我俩这属于见色起意找刺激, 你这种傻不愣登的小孩儿就别学了, 要是再来个比你主子更厉害的,我指定……”
他看着对面充恒疯狂转动的眼珠子,逐渐开始消音,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梁烨蹲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指定怎么样?继续说啊。”
王滇默默转过头来看着充恒道:“我指定是不会变心的。”
充恒小心翼翼地看了梁烨一眼,低声喊道:“主子。”
梁烨将王滇往旁边挤了挤,跟他一样坐在了门槛上,眯起眼睛看向充恒,对王滇道:“谁给他捏的饺子皮儿?怎么这般丑。”
“李木毕竟年纪小,不如他爹的手艺。”王滇扬了扬下巴,“哎,方才跟我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怎么你主子真来了就哑巴了,说话。”
充恒红着眼睛看了梁烨一眼,砰砰得往地上磕头,“充恒私自外出,连累主子受伤,请主子责罚!”
梁烨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人,手里玩着王滇腰上的玉佩穗子没说话,任凭他在地上跪着,起身拽起王滇道:“你方才不是喊饿么?走,朕带你去吃包子。”
王滇看着充恒脑袋上都磕出了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你不吃朕自己去吃。”梁烨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王滇一把薅住他的腰带将人扯了回来,看向地上跪着的充恒,用眼神示意他。
梁烨轻嗤了一声:“没脑子的蠢货不配吃饭。”
“你他妈脑子好都被人耍得团团转,他被你养得连话都听不明白到头来你嫌他没脑子?”王滇怒道:“非得让他磕头把自己磕死你才痛快是吧?”
“……”梁烨被他骂得往后仰了仰头,抬手摸了摸鼻子,心虚道:“又不是朕让他磕的,再说不罚不长记性。”
“你非得这时候罚是不是?他脖子差点让卞凤那个王八蛋踹断!”王滇越说越生气,一把将地上磕破了头的充恒拽了起来,“起来!”
充恒磕头脑袋还懵着,就被王滇一把架住胳膊抱住,“给他磕头还不如不磕,越磕越他妈的来劲。”
充恒惊恐地摇头,想接着跪,被他半扶半抱给拖回了房间里按在了床上。
充恒挣扎了两下想起来,王滇就顶着梁烨那张脸阴恻恻地盯着他,“你伤养好了把地跪个窟窿老子都不管,现在老实待着养伤。”
充恒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对上王滇那双跟主子一样的眼睛,顿时就没了反抗的勇气,甚至鼻子有些发酸,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甚至从王滇眼里看出了一丝后怕,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你那么骂主子,他会生气的。”
主子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即便是王滇他也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随他。”王滇这会儿怒意还未消,他拿帕子把充恒额头上的血抹掉,“那纸条上写得什么让你消息都不留一个就敢自己往外跑?”
充恒噎了一下,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是谈亦霜的笔迹,她说去北疆前有要事相告,事关主子生死,请我务必前去一叙。”
“……你就没怀疑一下?”王滇忍不住道:“她被软禁宫中,既然能顺利逃出来,背后定然有人相助,她为何不直接走非要来川南自投罗网?倘若她真要投诚,该联系的也应该是梁烨,她的人摸准了梁烨去何谈,显然是故意针对你设了圈套,退一万步讲,万一有人模仿她的笔迹故意诈你呢?单凭张来历不明的纸条你就敢娶赴约?”
“我、我只想抓住她送回大都。”充恒听得一脸懵,磕巴道:“很生气,没想这么多。”
王滇叹了口气,“你跟在梁烨身边,真是他的半点手段都没学到。”
“……我学不明白。”充恒张了张嘴,“主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结果第一次自作主张,险些将主子坑死。
王滇对上他眼睛里货真价实的茫然和清澈,无奈笑道:“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总得有人中和中和梁烨那跟马蜂窝一样的心眼。
“你……”充恒有些别扭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可以本能地感知,其实王滇除了他主子,对其他人的性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甚至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
结果王滇不仅给他挡刀,还不怪他连累,甚至还拦着主子罚他,就算喜欢主子爱屋及乌,也没必要做到这种份上。
“可能是因为来这里之后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傻的人。”王滇怜爱地拍了拍他的木乃伊脑袋,“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充恒不喜欢被人摸头,别扭地推开他的手冲他呲牙。
“性子倒是跟你主子学了个十成十。”王滇故意又往他头上摸了两把,喜气洋洋地走了,只剩充恒一个人抱着脑袋苦想。
学了,但没学对方向。
王滇被自己心里给小孩儿配的表情包逗乐,背着手溜溜达达就下了楼。
方才被他骂得不轻的皇帝陛下正凶神恶煞地吃着桌子上的蒸包,看这架势像是企图把自己撑死。
王滇施施然坐在了他对面,拿起筷子准备吃早饭,刚要伸筷子夹,就被另一双筷子给夹走了,他再夹,梁烨就再抢,不消片刻一屉包子全摞他自己碗里了。
“……你幼不幼稚?”王滇抬头看向他。
“呵。”梁烨冷笑一声,大约是将那包子当成了王滇的脑袋,一口一个,凶残至极。
“充恒都跪了一早晨,你还要他磕头,李木都说他差点救不回来,你真不怕他磕死。”王滇道。
梁烨继续啃包子。
“子不教父之过。”王滇眼疾手快夹了个包子过来,“你平时不好好教,犯错了怪他笨,实在过分。”
梁烨咽下嘴里的包子,凉凉道:“你这么护着他,认他当儿子算了。”
“我要认他当儿子,他管我叫爹,管你叫哥。”王滇慢悠悠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梁烨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一口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