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道惊雷, 火舌缠绕枝条,噼啪两声。
费奥多尔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毫无睡意。
他起身, 看向了吵醒他的罪魁祸首——一道长长的湿痕拖到沙发的另一边,沙发上本该躺着的人却不在,浴室里隐约有水声, 只是外面的雨幕过大, 听的并不真切。
正如他想, 常辉霖正待在浴室里,清理伤口。
困意排山倒海, 常辉霖强打起精神,把伤口里的瘀血挤了出去,用水将上面的泥沙清洗完毕。
卧室里有医药箱, 虽然过了药瓶可能已经过期了,但纱布针线之类还能用,被咬的伤口很深,如果今晚不做处理就这么睡过去的话,明天又难逃一场高烧, 单把希望寄于血液特殊性的做法, 是最不明智的。
系统都不敢往伤口上多看一眼, 它哆哆嗦嗦地问:[霖, 霖霖……刚刚你就那么冲出去,难道没有想过……]
你还处在虚弱期,硬跟怪物杠上, 真要是死了怎么办?
常辉霖动作一顿, 他瞳孔的颜色幽深下来。
浴室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下, 水温却彻骨冰寒。
“系统。”
常辉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静,像是所有的风浪都不能让他动容。
“我真想知道,制作你的人是谁呢。”
为什么偏偏是找上他,又偏偏……是这样的背景设定,一切巧合地让他不得不多想。
到底是谁,在背后引导着他走向预想的那一步。
系统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宿主现在的情况不对劲了,像是剥去了最外层的某种东西,露出了本质。
[我……我是从系统加工厂里出来的呀……如果,如果一定要说是谁的话……主,主脑?]
常辉霖没再说话,浴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费奥多尔扶着门框注视着他。
“您似乎伤的很严重。”
废话文学。
常辉霖别过脸,他拿起医药箱,走了出去,费奥多尔让开,跟着他回到了火堆旁。
暖意从皮肤表层向下扎根,常辉霖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微微失神,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他坐了下来,从打开的医药箱里拿出缝补针,然后拔下一根头发,针过了火简单消毒,然后穿针引线。
费奥多尔撑着下颌看他动作。
缝合这种事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眼准手稳,其实谁都可以做到。
可是缝合的时候皮.肉都还是存在触感的状态,针线扎进穿出的感觉并不好受,等结束后,常辉霖额上已经浸上一层冷汗,透明的汗珠挂在下巴上,欲坠不坠,一半染上了主人苍白的肤色,一半映着橙色的火光,晶莹剔透。
站起来的时候血液下涌,常辉霖差点没站稳,好在扶住了沙发,他视费奥多尔如无物,安静地脱下了湿透的衣服,衣物一层层落至苍白的脚踝旁边,像是妖精褪下的蝉翼。
然后那只脚跨过了衣服堆,缩回了沙发上,紧接着,毛毯覆下,遮住了少年人一身雪一般的皮.肉。
费奥多尔啃着大拇指,柔软的指腹置于牙齿间,不安地咬下摩擦。
他垂下眼帘,将投注于少年身上的目光收回自身。
看样子是成功把血喂给怪物了。
下一步——
他徒然停住,一道目光穿过焰火静静地停留在他身上,是常辉霖。
常辉霖整个人锁在毛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眼神轻而浅,没有聚焦。
火光和睡意将原本清凌的眸光变得软和下来,像是酝着一整个冬日的暖阳。
费奥多尔放缓了呼吸,他闭上眼睛。
一夜无话。
常辉霖陷入了一场梦境。
他清晰地明白自己正在做梦,不过明白是一回事,操控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看着“自己”熟练地在一扇实验门的旁边按下密码,走了进去。
室内很大,是从上而下的巨大圆柱体,每一层都是一圈的走廊,常辉霖进入的门显然是进入这里的无数入口其中之一,位于第七层,俯瞰下面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人行走于不同圈层之间,而在这中央,是一个长长的管状支撑架,外壳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有无色的液体在流动。
“中原君。”
身后有人在喊他,这具身体回过头,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
“您来了。”
这是……
中原哲修的记忆。
常辉霖心中闪过这一个念头。
“哟,好久不见,一柳!”
被称为“一柳”的男人面相就很和善,说话也是如此,一股子书生气:“想不到您也被派来了这个任务。”
“全封闭——”
中原哲修拉长声音,很不满地小声抱怨:“都不能出去玩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一柳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笑了笑,“不过,我听说,这次的主要负责人除了我们俩,还有另外一位。”
“唔?”
中原哲修挑起一边眉毛,“老师带出的最出色的不就是我们了吗,这种级别的任务,应该不会轻易用到外面的人吧?”
“的确,但是——”
“两位站在这里,是想要光靠看就把任务完成吗。”
一道女声强硬地插.入了进来。
常辉霖顺着中原哲修抬起的目光看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高跟鞋亲吻大抵地的声音错落有致,光影散去,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利落地黑色短发,一身和他们如出一辙的白大褂硬是穿出了走秀的赶脚。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常辉耀月。
“哇奥——大美女。”
中原哲修嘀咕着,伸出了手,“你就是另一位负责人吗,我叫中原哲修,初次见面,请问你——”
美女也伸手了,只不过伸出的手错过了他,对向了他身旁的人:“常辉耀月。”
啊这……
“你好,我是坂口一柳。”
坂口一柳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就收回了。
他有些头疼,看来好友刚才的话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女士了,这是间接地给中原难堪呢。
大美女抬眼暼过他们,像是巡视领土的女王,脸上露出了一点稀薄客套的笑意,“我先下去查看情况了,男士们,希望你们不要太慢。”
说完,就摇曳身姿地走向另一边的楼梯。
坂口一柳心想完了,自家好友那个脾气,被针对肯定不能善终了,现在两个人又在一个项目里,日子有他受得了。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好友直愣愣盯着美女背影的呆瓜样。
“完,完了……”
坂口一柳:?
中原哲修捂住心口,一脸夸张道:“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坂口一柳:……那,祝福?
“真的!”
中原哲修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我感觉我的苯基乙胺一直处在巅峰水平!我一定爱上她了!她说她叫什么来着!?常辉……常辉月月?这真是个独特的名字,卡哇伊~”
不,并不是,人家分明叫“常辉耀月”。
坂口一柳捏了捏眉骨,叹了口气。
他这个朋友对于许多事情都是热忱上头,三分钟热度,奇就奇在他的确是天赋异禀,哪怕是三分钟热度,也是让他掌握了十之八九,好在他年龄还不大,没有燃起过对爱情的兴趣,要不然,早就是一代名渣了。
可是现在,疑似开窍了。
开窍对象看着还那么难攻略。
坂口一柳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希望这次,中原君也是心血来潮吧。
然而,坂口一柳不知道,能感受到中原哲修全部感官的常辉霖却知道,中原哲修并没有说谎。
常辉霖被迫感受着脸颊升温,心脏狂跳的心动。
他正准备再多观察一下周围,溺水般的窒息感汹涌而来,渐入深海。
……
幽深的红和黑色的长睫。
常辉霖看着那张离自己过分接近的脸,只是一瞬就像明白了前因后果。
见人醒了,费奥多尔向后退去,身后属于白天的光亮射入瞳孔,常辉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用手背擦过嘴唇。
费奥多尔注意到了,轻笑道:“需要我去浴室拿毛巾给您吗。”
“不用。”
常辉霖支起上半身,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捂住嘴咳了几声才恢复了平常的声音。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六个小时,从我醒来到现在。”
费奥多尔靠回另一边的沙发上,支着下颌。
“您的呼吸一直处于非常微弱的状态,刚刚甚至一度停滞,所以在下就采取了下下之策,希望您不要介意。”
所谓“下下之策”自然就是常辉霖醒来看见的人工呼吸了。
“嗯。”
常辉霖起身,他从旁边拿起衣服,衣服经过一晚上的炙烤,已差不多干透了。
“我已经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了。”
“您打算设埋伏。”
费奥多尔道:
“诱饵想好了吗?”
常辉霖又想到了雨夜里飞舞的红色花朵,他敛起长睫。
“嗯。”
.
计划很简单,中原哲修的那些玫瑰显然是人为静心种植的,也就是说,这座岛上有一处玫瑰园,再看中原哲修对那些花儿的重视程度,这处玫瑰园也定是为它所重视。
那就将埋伏地点定在玫瑰园。
常辉霖透过中原哲修的眼睛“看”到了玫瑰园的位置。
从那一夜的雨水过后,这里像是迎来了雨季,接连几天都是阴雨的天气。
玫瑰园的位置并不难找,远远地就看见了连成一大片的玫瑰花,反常地盛开着。
常辉霖等候在花丛中,静待中原哲修的到来。
他来到这里后先是四处探查了一番,这座玫瑰园原先必然不是用来种玫瑰的,可能是蔬菜大棚,玫瑰从中央是一个很小的建筑,常辉霖试过,这个建筑似乎是为整个玫瑰园供能的某种装置,但是常辉霖只要一靠近,里面满溢的某种能量就雀跃着想冲出来。
这种感觉和碰见中原中也的时候很像,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常辉霖能感觉到,中原中也身上的异能是活的,而被封存在玫瑰园里的异能,是死的。
这就是玫瑰花在这里诡异盛开的原因。
既然是与他有关的东西,常辉霖自然要解开谜题,他卡着怪物来的时间间隔和费奥多尔一起研究起那个建筑起来。
建筑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八个棱角处各自有白色的符号,正方体是黑色的,有凹槽从各个角向内延伸,凹槽既深又红,像是陈年老血,透着股阴森的气息。
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但是没有明确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