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警察司现在不过几百人在南城各个街道上巡逻,但看到身着飞鱼服,挎绣春刀,面色严肃的兵卒在街上来回走动,作歼犯科的人总归会心存顾忌,不敢动手,各处的治安已经好了很多。
原本这等街头巷尾的琐事小案,都是由顺天府的差役捕快们负责,锦衣卫如此尽心的办差,他们可是清闲了不少。
街面上没了事情,可进入蜡月以来,顺天府这边却一刻不得闲,从府丞孙绍宗向下,一直到下面不在编的书办文吏,捕头捕快以及最普通的差役,没有一个人因为外面案子少而清闲下来。
这孙绍宗是贾琏介绍给陈昭认识的。
他虽然是个文官,却出身军旅世家,兄长孙绍祖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
这孙绍宗身材高大,体格雄健,一看便是大将猛士,事实上也确实天赋神力,力能扛鼎。
不过实际上是个熊皮狐心,没有走武将路线,而是走了文官路线,一直走到了顺天府丞的位置——妥妥的顺天府第二人。
这孙绍宗投奔陈昭,和王平他们的心思大同小异,那就是都看出陈昭前途远大,所以想早点过来抱大腿。
陈昭和这个孙绍宗喝了几次酒之后,便禀报了皇帝,安排人写了公文,签了印章,亲自带到顺天府,亲手交到陈昭手中。
两人在值房里嘀嘀咕咕许久,等陈昭离开之后,孙绍宗便召集所有顺天府官吏开会,要清查这些年的案子。
他要统计每年发生的,由百姓们报过来的大小案子,事关偷抢蒙骗的案子。
顺天府和其他官府一样,做事拖沓,做公事不如做私事有劲头。
所以这件事是孙绍宗以公家的名义提出,却以私人的名义送出了不少金银,大家再暗地里抱怨,也不好蒙混过关。只得全力以赴。
孙府丞本人就是一个极有手腕的,何况背后还有锦衣卫大佬,他要清理这些事的,大家自然明白背后的含义,再加上有金银在手,自然不敢懈怠。
于是很快,这些年京城之中每年偷盗、抢劫、拐卖、设局坑骗这等刑案的记录被整理出来,送到了陈昭手中。
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连陈昭都吓了一跳。
这几年来,京城所有的这些刑事案件加起来,牵扯到的金银竟达到百万两,受害百姓达上万人之多。
陈昭不敢怠慢,立刻去见了皇帝。
孝德帝也吓了一跳:“都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这坑蒙拐骗,设局害人的勾当竟然如此之多。这还都是百姓报官的,加上没有报官的,岂非更多?难道我大周都城,竟然如此不宁?”
一时之间,他背着手在文华殿中来回走动,最后停下脚步,沉声道:“陈昭,朕命你全权负责此事,一定要将京城清理干净!从严从重的打击犯罪!朕要让京城,换一个朗朗乾坤!待明年三月春闺,让你安安心心的进考场。”
听到皇帝这般表态,陈昭立刻知道孝德帝是有雄心壮志的,当即拱手道:“陛下放心,这次‘严打’,臣必定全力以赴!”
腊月中旬的时候,巡捕司的锦衣卫兵卒在大街小巷,人流汇集之处大声诵读公文,这些兵卒和从前不同,天气虽冷,可他们衣甲穿得齐整,刀端正的摆在腰间,一人展开公文朗诵,一人则肃容站在一旁。
此外顺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也都在一旁站立,显然是三家联合站队。
“……偷窃,动粗抢夺,当街斗殴,聚众搔乱等等不法之事,从重从严惩处,勿谓言之不预……”
自打两千多年前京城建城开始,京城百姓几乎见识过所有的新鲜事,试想连“城头变幻大王旗”都是建市几千年的余兴节目,京城百姓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京城百姓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严打”这种惠及自身的新鲜节目却发生的少,竟然觉得新鲜的很,往上盘几代,乃是传说中的时代,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大家很快就体会到,这个名目推广出来的好处。
比如南城集市上,有个小偷偷了钱包,眼看就被人抓住,但是忽然现身几个彪形大汉,直接威慑住了众人。
“不想挨揍的就滚远点,自己看不住钱包那是你没本事!”
几个大汉嘴角淡淡,浑然没有把满集市的人放在眼里。
但话音未落,便听到凌厉的哨声响起来,很快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跨绣春刀,手持木棍的锦衣卫兵卒冲了过来,直接将这几人团团围住,呵斥完毕,棍棒齐上,直接将那几个彪形大汉,连同小偷一起砸倒在地,捆了一个结实。
“抓到小偷及其同伙,依律如何处置?”
“每人三十板子!”
“锦衣卫执行严打,加倍实施,改成六十大板,打死勿论!”
“是!”
立刻有几个锦衣卫兵卒被推举出来,举起棍子就狠狠地打。
这些兵卒都是经过几个月的整训,每一个都被教官们打骂过,各个都是一肚子的气,动手行刑的时候下手可不会轻了。
顿时“啪啪啪”的皮开肉绽声。
几个小偷还想硬顶,装一下英雄好汉,哪知道十几棍子下去,便痛苦大叫,爷爷奶奶的拼命喊。
但是执行者被人盯着,说六十棍子就是六十棍子,谁也不能松手。
所以又是几十棍子没命的打下去,当即打死了两人,其他几个人也出气多进气少,就算养好了也成废人了。
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一处。
不过像这样坑蒙拐骗的货色,打死打残都不会有人可怜。
只不过陈昭却不满意。
打死打残怎么行呢?
“严打”的政策终究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哪能说打死就打死呢?
留着干活、劳教不更好吗?
于是陈昭赶快推出新的命令。
棍刑改为鞭打。
鞭子下去虽然血肉模糊,不过上了药倒是能养好,人也不至于残废了,但上药诊治之后,却也不是把人直接放回去,而是押到城外等待。
为太上皇修建陵墓,正需要大量人手呢。
汉朝的时候,皇帝一登基就开始给自己建造陵墓。
不过之后大家没那么傻了。
不少皇帝都是当了十几年了,感觉年老力衰了,便开始给自己修建陵墓了。
太上皇更是不一般。
他二十岁登基,当了四十五年的皇帝,一向大权在握,威严隆盛,总觉得自己会千秋万岁。
直到大病退位,才开始考虑修建陵墓。
今上的年号是“孝德”,这孝顺和道德方面做得极好。太上皇的陵墓自然是超大规模的。
所以安排的劳务人员十分多。
陈昭想皇帝之所想,利用严打收拢大批罪犯,有不少人直接发配到那里修陵墓去了。
当然只有罪大恶极的家伙都送到那里,活活干到累死。
罪行不大的人发配到城外的庄园里。
那些庄园都是锦衣卫高层,以及各路神仙的庄子,正缺人手修建水利,有的是活,现在锦衣卫主动派遣兵丁,押送这些犯人干活,自然求之不得。
这里面有的忙碌,进进出出都有整训中的兵卒看押,想要逃跑是不能的。
当时公文上说的明白,刑罚之后,还要劳动改造,将这人锤炼的规矩了,才可以放他一个自由身。
有的人在城外的庄园里干一个月就可以回去,有的人则是要被送到燕山一些深山老庄里,有的折腾。
人都是畏威不畏德的。
但是当小偷团伙被打死,设局勾当的家伙被送到城外干活之后,京城城的治安风气猛地变好,重典之下,性命攸关,没什么人不害怕的。
许多正经事不做,一贯祸害街坊四邻的地痞混混,还有什么整治一片地方称王称霸的丐帮豪杰们,此时全都战战兢兢,能出城的都是出城,投亲的投亲,躲避的躲避。
若是龙啸云死后知道这严打,他一定痛恨陈昭为何不早点推行严打。
去庄园里劳作,比疼痒而死强多了。
不少人私下里讨论,这种严刑酷法,只怕是违背了圣人的微言大义,说不定那些文官会谏言,尽早取消这等高压的。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文官们的顶头大佬们的庄园,正由这些犯人免费干活呢,大佬们肯定乐观其成。
果然议论了没几天,没有听到什么谏言,反倒是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锦衣卫各处正在顺天府那边清查积案,往年犯了案子,没查出来的,情节严重的,还要彻查。
锦衣卫同知陈昭亲自和顺天府丞孙绍宗对接案件,定要把所有的犯罪案件彻查清楚。
要知道这个世上就没什么十全十美的勾当,做了案子,当曰里用了银子,托了关系,蒙混拖延了过去,锦衣卫真要查,只怕是一查一个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算这些沉得住气的也是抓紧向城外走了,唯恐被人扫到,打死了不说,去做苦役也熬不住啊!
但是对于富贵人家,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当日贾琏在贾母面前提起锦衣卫的威风,贾母等人连连赞叹,王夫人不发一言,只有宝玉在一旁连连撇嘴。
等他回到院里,便对袭人说道:“我看那个陈昭可不只是蠢禄,更是一个欺君的小人了,什么京城‘混乱如此’、‘百姓惶恐不安’,不得不推行严打之策,我看纯粹是胡说八道,不过是利欲熏心的佞臣罢了。我们也是居住在京城之中,为何从没见过那些小人?这太平世界、朗朗乾坤,分明是陈昭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林姑父教导出了这么一个佞臣,真是太可惜了。”
他往常这么说,丫鬟们必定会随声附和。
哪知道这次他说完,袭人只是呵呵一笑,脸色淡淡,显然并不同意他的话。
宝玉正要再问,一旁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这话说的真是清闲,你平时在哪里生活,往外走又有多少仆从?这大观园、荣国府又有多少人看家护院?奴婢没读过书,却也听说过‘何不食肉糜’,今曰听你言语,方知真有其事,真是受教了?”
宝玉顿时哑口无言,半响才赔小心向晴雯说软话。
这一日陈昭来到锦衣卫衙门,点完卯之后正在自己小院批阅公文,沙金瑞却走了进来,和陈昭打了个招呼,笑着说道:
“方才太仆寺少卿张大人派人过来致谢,说他去年丢了几匹马被咱们找到了,京城城这个折腾,却没想到被今曰抓到的偷马贼卖到洛阳那边,这贼人一抓过来就吓破了担子,慌不迭的要交待立功。”
陈昭笑着摇摇头,太仆寺主管马政,丢了几匹马不算什么,但要是贫寒人家丢了牛马,只怕要家破人亡。
“陈大人主持的严打,真是给咱们锦衣亲军张脸啊,现如今弟兄们在街上腰杆都是比从前直了,这都得感谢陈大人啊!”
“都堂夸奖了,都堂以后还是称呼陈昭名字就行了,在都堂面前当不得这个大人。”
沙金瑞背着手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陈大人做的这般功劳,不只是陛下,便是百姓们也无不夸赞的,明年三月份你金榜题名,锦衣卫也得承你的情!”
沙金瑞毕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只要平稳落地,干完这一任退休,这辈子也就稳稳当当了。
但他终归是是锦衣卫世家,看着在陈昭的主持下,昔日泥沙俱下的锦衣卫焕发新生,蒸蒸日上,沙金瑞也是与有荣焉,因此有机会便过来示好,毕竟自己或许用不上,但儿子孙子还要在锦衣卫当中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