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沉沉铅云被耀眼的阳光刺穿。
紧接着，乌云散去，天地重回白昼。
众人的眼睛还未完全适应如此炫目的光，只能眯着眼看向圣坛上出现的身影。
阳光之下，端庄沉稳的女子面容沉静，眸子里透着温婉的光。
目光未曾离开她一刻的风昭遥遥望着她颀长的背影。
她穿着金色长袍，阳光在她长袍背后的刺绣凤凰上跳跃，刹那间栩栩如生。
风昭蹙眉，眼神近乎虔诚，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呢喃。
“您……”
众人的视野逐渐清晰，他们看向清漓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近乎惊恐的不可置信。
皇后一上台，这诡异恐怖的天象竟然就变晴了。
雷击铅云，大凶之兆。
而现在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即使是街边最不在乎天象如何的乞儿也该清楚，这是吉祥顺遂的象征啊。
难道，神明先祖竟然不为一介女流来祭祀自己感到冒犯。
反而十分欣悦她的到来？
“皇后……皇后娘娘……”那个跪趴在地上向先祖请罪的大祭司抬起头。
他被刚才那异变的天象吓得脸色煞白，看向清漓的眼神却如同圣徒一样虔诚而狂热。
“圣后万岁！”
大祭司突然又把脑袋磕回地面，大喊着，“圣后万岁。”
不明所以的 臣子们皆面面相觑，他们同样也被刚才的雷声黑云吓得够呛，所以不少人的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圣后两个字就挂在唇边。
直到站在最前方
的洛峰沉声说了一句，“圣后万岁。”
其他人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一时间，众人敬重的称颂声此起彼伏。
跪在地上的大祭司更是捡起地上被风吹落的那三支香，膝行到她的面前，把香举过头顶。
“圣后娘娘，请！”
清漓点头，素手挑起那三支香，走到青铜方鼎之前站定。
彼时的夜丹臣虽然已经从差点被雷击打中的恐惧中回过神了，瘫软的双腿却依旧没有力气。
手在地上撑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还是上完香之后的清漓扶了一把，他才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
“清清……”
周围人对她的敬颂声传入耳中，夜丹臣看着她无尘洁白的脸，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危机感来。
“陛下？”
见他怔愣，清漓出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朕……”夜丹臣尴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手指撑着额头。
“朕的头风像是又犯了，皇后快扶朕下去吧。”
清漓扶着他，浅笑，“是。”
走到圣坛边缘，几个有眼力见的太监连忙迎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两股战战的夜丹臣。
祭祀结束之后，天降祥瑞，圣后治国的传闻立刻传遍整个国都。
紧接着又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整个大昼王朝。
昼朝人本来就对鬼神之事极为热衷。
有了清漓这个祥瑞之人的对比，一上台就阴风乱舞，乌云遮日的夜丹臣自然而然有了德不配位的传言。
半年以后。
朝野内外早就
没人再对清漓摄朝的行为有任何不满，即使是有的人心怀芥蒂，牝鸡司晨一类的话也不敢在放到明面上来说。
从圣坛回宫以后，夜丹臣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于是在迷迷糊糊中找了一批所谓的得道方士，召进宫里日日让他们为自己炼制丹药。
清漓也不拦着，反正她只要保证在自己历劫成功之前夜丹臣别死就行。
至于在那之前，他是清醒地活着还是浑浑噩噩半生不死地活着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分别。
一日，正要早朝之时，夜丹臣破天荒地又来到凤栖宫门前。
自从圣坛祭祀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来了。
“陛下？”清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朝他身后的几个宦官轻斥，“陛下的龙辇呢！？”
那几个宦官跪得熟练，头低到青石板上，大气都不敢出。
夜丹臣左右看了一眼，“都起来，朕又不打算责罚你们。”
那几个宦官面面相觑，又都飞快瞥了清漓一眼，不仅没站起来，跪姿反而更加标准。
夜丹臣嘴角抽动了几下，咳了一声抬眼看向清漓。
他负手而立，企图再端出几分皇帝威严，“皇后，这半年来，朕日日服用金丹。如今身子已然大好。
你一介女流，插手政事过多朝中流言蜚语日日不息。此后，皇后就在后宫之中替朕护好妃嫔，孕育子嗣，不用再日日早朝了。”
此话一出，四下跪倒一片。
所有的宫婢太监皆屏声静气，不敢出一言
。
凤栖宫前，一片寂静。
夜丹臣瞪向清漓，刚要开口斥责她不顾伦理纲常牝鸡司晨，话出口的瞬间，又哽在喉间。
只见对面那人丝毫不恼，唇边仍挂着一抹浅笑。
清漓看着他，不疾不徐地问道：“陛下，您的头风又发作了吗？”
夜丹臣望着她沉静的面容，心底陡然升腾起一股寒意。
往常那双眼里除了温和宽容，还有对自己的无限敬重。
而如今，她那对沉静无波的双眼望着自己时，就好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顽皮小童。
那种眼神，好像在看宫道上不知哪个妃嫔落下的猫儿狗儿。
“陛下病了，”清漓唇边笑意更深，“快回圣宸宫歇息吧。”
她话音一落，几个跪在夜丹臣身后的太监就麻利地站了起来，作势要扶住夜丹臣。
“不！朕没病！”他猛然甩开那几双想要挟制住自己的手，瞪着双眼怒吼道：“朕是天子！朕没有命令，你们岂敢上前！”
接着又将目光转向清漓，几步上前托起清漓的手，眼神殷切。
“清清，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天子……你当初是受朕的旨意才插手政事，协助朕处理国事的你忘了吗？”
“你当初还说，还说我们夫妇一体……”
“你经手国事那么久了，一定很累了。朕的龙体如今已经无恙，朕不需要你帮忙了。”
“你回来，你回凤栖宫来，回来替朕庇佑妃嫔，替朕繁育子嗣。朕会稳固前朝，你不用这么辛苦了
。”
夜丹臣眼底染上疯狂，说话也越发没有调理。
清漓冷眼看着他，暗自感叹那群方士炼的丹可真是真材实料。
不过半年就把人的精神折磨扭曲成这个样子。
“陛下的头风又发作了，”清漓不动声色地撇开他的手，“快扶回圣宸宫，顺便让太医署的太医都去候着。”
说完，再也不顾夜丹臣的叫喊，自顾自坐上轿辇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