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后，清漓又被他放回床上。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玄厌忍不住心悸，连停下灵力的动作都刻意放缓，生怕她感到任何不适。
梦魇……
玄厌默念着女医所说的两个字，最后伸出两只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他闭上双眼，白色的灵力如同烟雾一样缠绕在指尖，瞬息之后，一缕元神进入她的梦境之中。
刚进去，他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辱骂声。
持续了一两个呼吸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铅色的浓云覆盖天际，细雨像是下了很久，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玄厌认出，这时天启城城北的一条街道。
当初自己就是在这条街上，救下差点被送入李府的她。
“……废物……”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冷漠的谩骂。
玄厌皱眉，抬眼看向身侧说话的人。
尖嘴猴腮，冷漠刻薄的面相。
那人看不到他，只咧着嘴，再次冷笑着看着前面吐出了一句脏话。
随着这一句脏话，周围熙攘的路人忽然着魔了一样，开始一齐对着某一个方向极尽刻薄的辱骂起来。
“废物……”
“……晦气……可怜……”
“不能修炼灵力，怕是送出去都没人要吧……”
“苏大人与其夫人神威盖世，怎么最后的血脉竟然如此……”
……
各式各样的谩骂充斥耳中，玄厌一面走，一面仔细寻找着清漓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被众人围起
来的小小清漓。
那身影，看着不过十岁左右。
玄厌一喜，刚想出声叫她。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不知哪里出来的浓雾瞬间隔绝他的视线。
驱散浓雾之后，眼前的景象，又与刚才不同。
与刚才相同，首先入耳的，是肆无忌惮的辱骂。
一样尖酸刻薄，忽然之间，他看到了被人围起，缩在角落里的清漓。
十三四岁的模样，瘦小的身影在几个肥胖的嬷嬷面前，简直像一片随时可能被风吹跑的柳叶。
而她的对面，是一个锦衣华服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小小年纪，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和那几个嬷嬷无异，同样冷漠恶毒。
“……你们还在等什么，她弄脏了本小姐的鞋，还不去给我教训她！”
一声令下，几个嬷嬷的拳头争先恐后落到少女瘦小的身体上。
玄厌抬手，却也无能为力。
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她的梦境，对以往记忆的重现而已。
虽然无法改变以往发生过的事，但是……
只要把她找到，以后他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玄厌抬眼，手中灵力翻卷，只要劈开这攀附在她精神上的幻想，就能找到她。
只有找到她，才可以把她唤醒。
“清漓……”
现实里，紧闭双眼的男人低声轻语。
梦境里的玄厌一挥手，纯白的灵力像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景象。
再次睁眼。
结界之中，纤细的女子踩在高高的屋脊上，十指结印，催动着蓝色的灵力，冰
刺悬浮在半空。
三千青丝在她身后飘扬，只要一挥手，那些冰刺就可以给那些疯狂的妖兽一击。
但是，在底下传出呼救声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愣住了。
玄厌看向底下那些呼救的人，那个刚被一只虎形妖兽扯掉手臂的，不就是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吗？
她那一瞬间的迟疑，难道是因为认出来，这些人是曾经欺侮过自己，辱骂过自己的人？
而其余几个……
玄厌的视线还没扫过，那几个人就已经被发狂的妖兽们分食殆尽。
“你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死吗！？”
“我知道你不过秉性顽劣了些，可没想到你竟然冷漠至此。”
“……”
夜风中，玄厌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他连忙看向声音的来处。
“他们可是无辜的民众，你怎么能如此冷血，看着他们去死啊。”
面具下的双眼满是责备和冷漠，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曾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他看到清漓微张的嘴唇，似乎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然而下一秒。
空中劈啪作响的紫色闪电竖劈过来，连周围的空间都被这闪电上面所蕴含的灵力所扭曲……
原来以她的视角，这攻势竟然如此可怕。
但是，即使是在梦中，她依旧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面前刚责备过她的“自己”。
朝那可怕的闪电迎了上去……
“清漓！”
玄厌的身躯蓦然从半透明状态化为实体。
这一次，在攻击落到她身上之前，
他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白色的灵力将她笼罩在内。
“清漓”的眼中露出茫然，似乎难以理解眼前的情况。
下一刻，她的纤腰被揽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攻势已经被白色的灵力尽数化解。
面前的景象再次变化，玄厌眸光清明，白色的灵力从他指尖游出。
疯狂的兽潮……
绝望的嘶吼……
迎面劈下的攻击……
通通消失不见，白色的灵力围绕在二人身边，一点一点改变着周围的景象。
最后逐渐编织出漫天星光，随风而飘的萤火。
看到灵力编织而出的场景，男人温柔的双眼掠过一丝惊诧。
为了将他唤醒，他必须要把她的神志从绝望的回忆之中抽离出来。
最直接打办法就是用灵力引导出她心中最为快乐的记忆，但他却没想到，她有生以来，最欢乐的时光竟然是二人相处的那个夜晚。
他的目光，始终跟在怀中少女的脸上，看着她的神色一点点由惊惧变为茫然，最后逐渐露出笑意……
魂魄入梦本就极为耗费灵力，但他依旧想让她在这欢乐的时光里多停留。
“……我这是，怎么了？”
星光之下，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神志看起来已经脱离了梦魇的控制。
清漓抬头望向身后的人，略带疑惑的目光撞上他担忧的眼神。
她下意识敛眸，挣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虽然并非是在现实世界，但怀里陡然一空，也让玄厌莫名觉得怀里一冷。
“
这是我为了阻隔你的梦魇，编造出来的梦境。”
清漓的目光随着萤火放到远处：“你会后悔救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