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北泽之森的最南端。
雨后的天空铅色的浓云依旧没有散去,森林的空气却已经清新很多,微凉的水汽氤氲在四周,森林里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不远处,一个杂草被修缮得干干净净的墓碑旁,维拉德米尔静静站着。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连发丝都有些湿润,赤色的双瞳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桔梗,柔白的花朵在这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很难有人相信,曾经叱咤风云的美第奇家主夫人会喜爱这样一种柔美纤弱的花儿。就像同样不可置信的,血族传说中强大无畏的女子,竟然是一个由人类转化为血族的初代吸血鬼,是所有人眼中最低劣的血脉。
维拉德米尔和清漓已经从血族的领地中离开一个月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玛奇尔大陆的最南方,那片四季如春的土地。
然而在到达塔米里斯郡和北泽之森的交界处时,磅礴的大雨下了半个月。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拦住了他们离开的步伐,二人不得不在塔米里斯郡暂时落脚。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所谓天意,毕竟这大雨在维拉德米尔的母亲,塔瑞尔的忌日那天,竟然奇迹般地停歇。
维拉德米尔站在墓碑前面,白色的长睫微垂,就这样看着自己母亲长眠之地,脑海中浮现起过往的记忆,美丽而坚韧的母亲,是怎样在美第奇和西弗的一次次战争中保护自己。
又是怎样为两族的共存献出自己的生命,死前的那一晚,她如枯萎玫瑰般的嘴唇靠近自己,她说。
“漫长的生命是一种诅咒,如果能遇到相伴而行的人,不要放手……”
他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直到遇到了清漓。
遇到她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幸福之处,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那被诅咒的漫长无聊的生命都变为上天的恩赐。
他甚至认为这只是一场随时会惊醒的噩梦,醒来,又要独自面对惨淡的人生,又要走上战场,屠杀那些本与自己流着同样眼色鲜血的所谓仇敌。
即使她已经成为自己的爱人,即使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抱住她,维拉德米尔偶尔依旧感到自己的心漂浮在空中,生怕她只把这一切当做游戏,虽然他内心深处清楚这不可能。
他依旧会感到惶惑,所以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他就感到冥冥之中似乎受到某人的指引。于是在雨停之时,他就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鲜为人知的墓地祭拜。
渴望这个曾经的导师能够给自己心灵上的宁静。
就在他看着墓碑出神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走来一个人,然后一件宽大的斗篷就披在他的身上。
“如果再找不到你在哪里,我不介意依靠血契把你杀死,最后再杀死我自己。”
清漓一边说,一边朝他俏皮地眨眨眼,那双澄澈的双眸,在看到他略微落寞的赤眸时,忽然一怔。
“你不开心吗?”
维拉德米尔薄唇抿了抿,眼神从墓碑上移开,看向面前的女人,缓缓开口,声音低哑中带着些落寞。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在走之前,我想最后再看看她……”
“其实这座坟墓底下并没有尸首,她只是怕我孤独,才会以这样的形式,陪在我身边……”
血族的尸体会消散在日光下,所以没有为某人设立墓碑的传统。因为她曾经为人,所以才在死后,拜托自己的亲信,为自己立下坟墓。
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猜出她为自己修缮坟墓的原因,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过早就失去母亲的儿子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籍。
而她也没有猜错,每当维拉德米尔感到痛苦无措时,总会来到这里。
清漓看着他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双手抚上他的脸颊,然后踮起脚尖,不带情欲地吻在他的唇上,然后是脸颊,双眸,最后双手抱住他。
“以后,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孤独。”
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有力,一字一句落在他耳中,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清漓……”
维拉德米尔从披风里伸出双手,将她抱紧,原本没有温度的躯体因为靠近她的原因而变得逐渐温暖起来。
许久,他眸子中的失落褪去,把她牵到一旁,面色坚定而幸福地看着墓碑。
他已经破除了血族的诅咒,他的生命不会再兀长孤独,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将拥抱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清漓站在他身侧,同样看着墓碑。
她并不知道他的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过她十分感谢,她将维拉德米尔养成这么一个出色的人。
“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维拉德米尔轻声对她说道,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清漓身上。
清漓忽然开口,轻叹一口气看向维拉德米尔,笑得明媚:“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出来。如果她的心愿是让你不再孤单,我愿意继续替她承载这一愿望。”
话音刚落,维拉德米尔的眼底已经涌上万般柔情。他看着清漓,像在看一轮最柔美而明亮的月亮。
与此同时,清漓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音,【维拉德米尔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百,收集神魂任务完成。】
……
再之后,两人就一起去到了温暖的南方,在那里渡过了一段难忘而美好的生活。
维拉德米尔在到达南方之后就再也没有吸食清漓的任何一滴血,改为饮用动物的鲜血,从而也就放弃了自己那可以延续上千年的血族寿命。
于是五十年后,已经成为国王的哈维尔·法尔蒙特收到了马尔提斯的上一任女王,拉漓尔的尸首,并依照她的遗愿,把她葬在自己王夫诺斯的身旁。
而在她下葬的第二天,有人说,曾在墓地旁看到一个吸血鬼在阳光中消散。
世人说,那是那个传说中的疯子女王和吸血鬼勾结的铁证。
而没有人知道,二人之间那道可以决定对方性命的血契,从始至终都掌握在那个普通女人手中。而缔结契约的那个吸血鬼直到最后都没想过把血契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