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冷，清漓甚至看到了他凝白如玉的脖颈处透出来的淡淡魔气。
种种迹象都在向她表明，他发怒了。
“我一只小妖，要你那四海八荒做什么？”清漓看着他，眼中丝毫没有惧意，“你给的，需得是我真心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他的神色依然冷得吓人，走到她身前，眼神阴鸷：“苍玉峰的雪莲？无妄海的蝴蝶链？还是要我身上的半截神骨？只要你开口。”
他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双眼，手上黑色的魔气与金色的灵力缠绕。只要她开口，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给她。他倒要看看，能让她如此苦心孤诣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她看着百里轻鸿眼眸外圈那一轮幽暗赤色，眼神清明：“凤冠霞帔，要十里红妆。”
轻飘飘一句话，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弦。
听到与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的答案，百里轻鸿眼神有片刻的怔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眸，似乎想从中寻找出一丝谎言的踪迹。
“你说，要什么？”
清漓莞尔，声音温软，却十分坚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难道只手遮天的魔神大人，竟然连这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
百里轻鸿想起刚才的无名怒火，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所求的，不过是寻常女儿家想要的最平常不过的东西。自己却以为……如此看来，反而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有何难？”
他退后两步，轻轻一挥手，四周的景象便骤然一变。
原本剔透晶莹的寒冰，立刻覆上华美的朱红色绸缎，整座恢宏的宫殿立刻焕然一新，方圆十里的冰川之上，灼灼桃花刹那开放。
她身上紫色的衣裙也瞬间变了模样，及地红裙如火，三千青丝第一次挽上去，几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其间。她本就是狐妖，隆重精致的装束更衬出她的柔美艳丽。
清漓原地转了转，朱红色的石榴裙如花开放，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因为下摆的转动而更显纤细娇软。
即使已经在梦中千百次幻想过这场景，当她一身红装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百里轻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
清漓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正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
她很满意他的反应……可惜……
“这些不算。”清漓淡淡开口，她能感觉到他那股子别扭的心思还没有转变。
“是对这衣裙不够满意？”许多天来，他第一次软下声音对面前的人。
他孤寂一生，还从未见过别人家的女儿出嫁该是什么光景。只能凭着本能，把自己想象中的最好的模样都端到她面前来。
“我很满意，但是……”她凑到他面前，涂了胭脂的红唇一开一合，声音软软的，“但是我啊，喜欢烟火气。”
软糯的声音滑过耳畔，百里轻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他以为的重点。
只听咻的一声，一束烟花垂直上升，在灰蒙的空中炸开。
绚烂的光华穿透剔透的冰宫，倒映在她澄澈的眼瞳之中。
“烟火。”他轻声在她耳畔呢喃，“烟火，红装。我都给你。”
清漓怔怔的看着空中绽放的烟花，即使是在白昼，那些烟火依然绚烂得足以颤动人心。
她缓缓抬手把他操控烟火的手抓住，轻轻一捏。
有如此美景，她哪里还有心思念着什么人间烟火气。无非是想多创造一些开心的记忆，好转变他的心。
“怎么了？”他声音微哑，眼睫轻轻颤动，弯腰将耳朵凑到她身前，生怕这烟火的声音太大，错过她的话。
他的头发用发冠拢起，正好让俊美的侧颜显露出来，鼻梁高挺，温柔的眼神似山间风雪。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黑色带着一轮幽暗赤色的瞳眸中忽闪着明亮的光芒。
“轻鸿，你这个人一点都不会演戏。”她自然而然地钻到他怀里，嗡声道：“你一点也演不出来那种无情凌厉的感觉，你怎么傻乎乎的。”
男人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下意识地想推开怀中的人。
清漓却没有遂了他的意愿松开手，反而把他拥得更紧了。
“因为我喜欢你呀。”她将头埋在他怀中，闻到他身上寒松一样冷冽的清香，重复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百里轻鸿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冰川上的烟火噼里啪啦地绽放，他却只听到了自己乱了的心跳。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啊，又不肯好好问我，也无法真的狠下心来。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百里轻鸿低头轻吻她的眼尾，动作温柔至极，最后吻上她的唇瓣，将她的碎碎念都堵在嘴里。
是别有所图又如何，是人是妖又怎样。
只要她在他身边，只要是她，一切又有什么所谓。
“对不起……”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双手回抱住她。良久，颤抖的声音在她耳侧轻声道，“我就是…害怕你真的对我有所图谋，然后发现我没用了之后会……会离我而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清漓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实在是太过敏感太过聪颖了。
某种层面上来说，自己确实是对他有所图谋，也确实是想离他而去……
可是……
“清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像一汪春泉，足以溺毙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
明明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这个高贵无辜的神明却在她面前低下头，一遍一遍地忏悔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她双手抚上他清俊的脸，喉咙发紧，眼中泪光闪动，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她想说，自己一开始接近他，确实是为了私心。她朝他走近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的算计。但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心竟然开始动摇。
但最后，她只是垫脚吻了上去。
自己不过一缕异世残魂，又怎能肖想在他的世界长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