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苍白的唇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哑巴也不是那么好。不能听他说话。
月生海走到他面前,俯身按着青年的肩,从他背后一寸寸拔出长剑。
剑身艰涩地退出。手下的身体发着颤,却没有挣扎。
真就这么能忍?
月生海茫然地给他止血上药,喂了补气血的丹药。
这是仇人。
对,他只不过是恩怨分明,仇得报,恩也得报。
青年隐蔽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看了眼昏迷在地的马甲。
月生海道:“喜欢你师弟?”
江夜白一愣,戳系统:“我觉得教主也喜欢我。你看,已经会自己吃醋了。”
但吃醋的教主……会不会因此杀了主角?
江夜白突然感觉有点不妙。
月生海只见青年怔了怔,跪直了身子。而后拉了他的手按在心口,轻轻摇头。
他仰头看他,看起来恭敬又忠诚。衣服破破烂烂。白皙的颈项和胸口毫无遮掩,是一种完全打开的献祭的姿态。
月生海魔气翻滚,感觉喉头又泛出了血腥味。
他用力掐着青年的下颌,掐出了乌青。
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是不是谁都可以?谁都可以认作主子,然后朝他打开身体,婉转求欢?
不愧是你,江夜白。
心魔抑制不住。
月生海冷哼一声,化成烟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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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海的正道马甲躺在地上,被自己大号抛下,一时也很茫然。
这片天地间,现在只剩下他和江夜白。
被仇人不计前嫌地救了,他一时也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月生海想了想,选择继续装晕。
他闭着眼,感觉有人走到近前,探查了伤势,然后轻轻松了口气。
大概是没什么力气,那人拿绳子把他绑在自己背上,用力背了起来。
这次月生海是清醒的。他能感觉到青年每一丝动静。
身下是瘦削的脊背,单薄得好像随时会被压折。因为负重和疼痛,臀腰的肌肉止不住地痉挛。
酸软的身体无力为继,青年在崎岖的岩地上不知道跪倒了多少次。但他像没感觉一般,就这么不停地往前走。
滚烫的血液从长剑的贯穿伤里流了出来,浸透了月生海胸前的衣袍。
烫到他心里。
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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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轮自中天坠到山巅。橙黄色的光晕铺满了峡谷。峡谷里的五色岩地像被泼上一层浓重的油彩,像万载时光凝固,徘徊在久远劫前的每一个薄暮里。
丹穴山白日里还好。夜间却妖兽横行,最是危险不过。
江夜白终于在崖壁上找到了一处岩洞。这处洞穴在陡峭的山壁上,入口又狭小,很是安全。
他在山谷里寻了些干茅草,给主角和自己都铺了个柔软的床。又捡了柴火,在山洞外生了火,从戒指里拿了馒头干粮出来,打算烤了吃。
月生海被安置在山洞里。
日暮暖色的余晖透过洞口,斜斜落在他耳畔。
洞口外干柴在火里轻轻炸裂,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一丝烟火的气息飘进来,混着些干草的清香,竟让月生海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
上辈子危机四伏里匆匆忙忙战战兢兢,这辈子又从头开始,如履薄冰。没想到两百年时光白驹过隙,身旁美人来来去去,但夜深人静时却总难免感到自己孤灯夜雨,风雨飘萍。
竟在这时候有了安定。
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怎会如此。
手指深深插进了岩石里,月生海双目泛红。
明明自己一生飘零,都是因他而起。
那人为了救他不惜自己的性命,可那人……又何曾在意过其他人的性命!
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可他累了太久,月生海松了手,放任自己在这寂静山野的篝火光里,有片刻休憩。
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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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月生海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呼吸声很近,温热的气息擦过耳侧。有一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从指尖,到颈项,然后往他怀里探去。
江夜白这个畜生!
什么舍身相救、情深似海,这个畜生果然只是觊觎他的身体!
只有他这个蠢货,才一再信以为真。
月生海烦躁。他睁开眼,一巴掌甩在这人脸上。
“啪!”
似乎是一切都被按了定格,整个山洞一片寂静。
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格外响亮。
江夜白像是被他打懵了,愣怔了一瞬。不过片刻后就收敛了神色。
冰凉的铁剑架在月生海颈间。剑刃泛着寒光,擦过跳动的血管。
终于原形毕露了吗?
荒郊野岭,被他捅穿了丹田,又没有师长的庇护,面对这样的师弟,他终于不再装模作样,打算用强了吗?
月生海不由冷笑。静看这畜生动作。
他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自己。江夜白想动他,只会发现自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到那时,这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想必十分美妙。
月生海运转灵力,刚要攻击,突然意识到那手没有碰到他的皮肤,而是摸进了衣服夹层里。
手里还攥着他的玉佩。
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宝,就是很普通的装饰玉佩。
所以这人半夜过来,不是劫色,而是为了偷一块不值钱的玉?
月生海感到荒谬无比。
被他发现,那人面上神色莫测,手指却几不可觉地僵了僵。然后勾走了他怀里的储物袋。
快得像在掩饰什么一般。
鬼鬼祟祟,到底有何目的?
不管有什么目的,在绝对的实力前,都是空谈。
更何况——敌在明,我在暗。
月生海心思电转,往后一倒,装作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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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夜白半夜里接到了维护剧情的任务。
因无法预知的原因,主角错过了和他正宫的初遇。这个正宫身世隐秘,日后对主角事业有诸多帮助。所以系统帮他申请了可选择的维护任务,有高额奖励。
江夜白知道女主此时应在附近。剧情里女主极其善良,看见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小心救治。所以他想着,若是点燃沧澜宗的求救信号,女主看见了,必会赶来救援。
至于会不会引来那几位沧澜宗同门,根据看过的剧情,主角前期身边被反派和小炮灰包围,这个问题大可不必担心。
但他万万没想到,半夜去摸储物袋的时候,竟会被主角发现。
他,堂堂反派,主角生死之敌,居然深更半夜去做贼,偷的还是主角,还被抓个正着。
就很尴尬,很窒息,很无法解释。
不过他只要不动声色,尴尬的就不是他自己。
主角会为他脑补出合情合理的理由。
江夜白回到洞口,此时山谷里起了薄雾。夏夜的凉风带着丹水的湿气,吹得人浑身舒爽。
风里有些血腥气。江夜白褪了衣物,给自己换绷带。绷带一圈圈缠上去,整个人都被裹了一层,像个粽子。
江夜白就坐在洞口看那雾气。雾气里间或有一道或几道亮光,夜风里隐隐传来些兵器碰撞的声音,那是人族修士在夜里斗法。
系统突然问:“江夜白,刚刚主角打你,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江夜白想了想,道:“那是误会,没有必要。”
系统道:“那白天呢?白天那几个打你骂你的沧澜宗弟子,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太累了,没有必要。”江夜白看着雾气里影影绰绰的星子,道,“我是人,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人。”
“对面要是杀了人的人呢?要是杀了人的人,又要来杀你呢?”
“杀了人的人,自然不算是人。”
“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系统的声音机械古板,“江夜白,我虽不是人,却知道做人不是靠的一句教条。”
“江夜白,”他看见天上云开雾散,亘古的星辰璀璨又耀眼。幻境里,他听见系统说:“江夜白,做人要想,要多想。”
江夜白在风里坐了会儿,没想出什么。
他从储物袋里翻找出求救信号,点燃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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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注定不平静。月生海再次醒来时,只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喘息声。
靠近洞口的那边,江夜白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月光照进来,月生海只见一只白皙的手,在空中无力挥动了几下,然后胡乱抓了几根茅草,死死攥紧。
洞穴里,青年的呼吸声被放大得极清晰。那声音忽疾忽徐,忽而压抑得完全没了声息,忽而又带出颤抖的泣音。
月生海想到了万魔殿里,青年情丹发作的情景。
可能是夜里的月光太过美好,月生海不由生起了一股遗憾:若青年不是哑巴,此情此景下,这唇舌又会吐出何等美妙的声音?
青年对他大概是真心恋慕。已经这么难受了,却强忍着,没有轻薄于他。
是个可以利用的弱点。
这一夜,月生海想七想八,再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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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明,女主都没过来。
江夜白把储物袋放回主角身边。忍痛花了20剧情点探测女主位置,然后催动眉心的凤凰内丹制造出幻象,一路将女主引到山洞。
看着男女主成功会师,江夜白听着“2000剧情点”的提示音,笑得欢喜。
他又跑了趟招摇山,林青山已经拜师,只等沧澜宗人从遗迹回来将他带去宗门。
小孩子见到他十分欢喜。江夜白将凤凰族传承记忆给了林青山,再三叮嘱他不可泄密之后才离开。
等林青山接收传承耽误了时间,再回来已是五天后。
误了四天期限。
凌千峰已然震怒。“醉红尘”捆住人,丢到榻上,准备惩治一番再来修炼。
红绳蛇一般在皮肤上游走,钻入体内。
月生海回教里的时候,便正看见了青年被右护法压在床上,只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脚背紧绷,足尖颤抖。
不知廉耻。虚情假意。伤风败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