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选秀结束后, 康熙便开始拟旨,打算给孩子们封爵位。
皇子们既然要成亲了,以后生儿育女肯定是一大家子人,不好再挤在皇子所, 得出宫开府去。开府的话, 那总得有爵位才行, 不然大门口的匾额都不好写。
大阿哥和小十封了贝勒, 三阿哥四阿哥封了贝子, 剩下的阿哥们年纪都还小, 就没有封赏, 暂且先专心读书。不过, 三格格也得了固伦公主的封号, 内务府准备过两年就给她建公主府了。
建公主府这消息,是康熙夜里跟蓁蓁说悄悄话, 无意间透露的。
蓁蓁听了这消息, 心里安定了些,看样子三格格应该不用抚蒙。
没过两天, 石家和伊尔根觉罗府也收到了圣旨, 石家姑娘被选为太子妃、伊尔根觉罗氏为大福晋。圣旨上还写明了婚期, 一个在明年开春, 一个在明年六月,都是钦天监测出来的黄道吉日。
有了爵位,大阿哥府上的牌匾总算能挂上了。
大阿哥派了心腹出去看,听说贝勒府又宽敞又漂亮,还有各种稀罕摆设, 心里痒痒的, 趁着于是装病逃课, 悄悄溜出宫去看自己的新府邸。
逛完那五进大宅院,胤禔心里头只想到一个词,爽快。
别看乾清宫气派,但乾西五所,一个皇子只有一个所,还住着下人,实在小。而且二所三所四所彼此挨着,院子里说话声音大了点,都会被隔壁听着,束手束脚的,很不舒服。
悄悄这新出炉的贝勒府,五进啊,还带着好几个小跨院,宽敞得很,瞧着心里都亮堂、舒服。
出来的目的是看宅子,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哪能就这么轻易的回去呢?反正回去是要被皇阿玛惩罚的,干脆趁这个时间,去瞧瞧他媳妇。
满人没有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胤禔上门拜访算不上犯忌讳,但他苦恼的是找什么理由去、去的时候送啥东西。
他还是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希望第一次见面能给对方留个好主意。
他琢磨了半天,带上王府的堪舆图出发。
福晋好歹是贝勒府的女主人,以后怎么安排住宿,怎么布置,总要考虑她的喜好吧。
对,就是这个理由。
路上,给未婚妻、未来岳丈、岳母,各买了些礼物。他也不知道该买啥,反正只管往贵的买,总错不了吧。
伊尔根觉罗府上的人看到胤禔,是又惊又喜,小心的招待他。
好一番客套后,胤禔有些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说,他是来找媳妇商量王府布置的。
听到这个理由,伊尔根觉罗夫人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感。接到赐婚的圣旨后,她心里就惴惴的,自家小门小户,陡然间跟皇室结亲,她担心女儿被轻视,但如今看到大阿哥对女儿的上心,心里生出几分踏实感。
大阿哥似乎对女儿挺满意的,以后应当会维护她的吧?
大阿哥这趟出门,看了新宅子,还跟未来媳妇说上话了,还订下她做的香囊,实在是美滋滋,哪怕是接受康熙的惩罚,也没觉得后悔。
晚上,弟弟们下学,带着金疮药来探望胤禔,以为会看到一个苦哈哈的大哥,却没想到大哥居然一脸得意之色。
“大哥,你出去遇到神仙了,心情这么好?”老五是个憨直的人,想到啥就问啥。
胤禔心里美着呢,正想跟人炫耀呢,可巧有人给他递了梯子,他便打开了话匣子。
“哇~”
“哇!”
“哇…”
听着胤禔的话,下头的弟弟们都羡慕死了,连晚饭都比往常多了两大碗,期盼着能快快长高长大,赶紧娶媳妇。只要娶媳妇儿,皇阿玛就送大宅子啊!还有漂亮姑娘为他牵肠挂肚、嘘寒问暖,神仙日子呀。
胤礽听胤禔说得那么好,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出去看了一次贝勒府,看完后,心头第一次对胤禔生出羡慕,羡慕那个大宅子。
虽说他是储君,未来的天下都是他的,可也是未来啊,他想现在就出宫去住。
胤礽的确是康熙的心肝宝贝儿子,他不过随意的感叹了两句,传到康熙耳里,叫康熙心中觉得亏欠,送了他一个庄子。
知晓此事后,胤礽是哭笑不得,他馋的并非是庄子宅子,而是那份自由。不过这到底是皇阿玛的偏爱,他还是满心欢喜的收下了。
九月尾,札萨克世子入京迎亲。
内务府给他和纯禧公主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之后夫妻俩在京城小住几日,紧接着跟随康熙一起到木兰围场秋猎,并在蒙古各部前,再次举办了一场蒙古风俗的婚宴。
十月底,御驾回京,纯禧则是留在了草原上,她看着远去队伍,心头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她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想去追。
札萨克王子上前安抚道:“别伤心,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他握住她的手,“他们明年还会来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等。”
纯禧点点头,冰凉的手心因为相握,渐渐感受到一丝暖意。
这个人的手,不如徐笙的手秀气好看,但更温暖,也更有力,更适合在草原生存。
她或许应该彻底放下过去,认真的接纳这个男人,认真的组建新家庭。
*
从木兰围场回来后,蓁蓁将荷香梅香两个丫头招到跟前。
“先前我就说过,等你们到了二十五岁,就送你们出宫,如今便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但我先得问一句,你俩如今的想法,可还跟从前一样?”
鸣翠比这俩丫头大几岁,两年前她也问过对方,要不要出宫,若是出宫,一样送嫁妆。
可鸣翠主动放弃了,她家里爹娘都去了好几年,只有一个哥嫂,每回探望她都是要银子,没什么情分,她也就不惦记宫外的人。
所以蓁蓁才有此一问,担心两人改了主意。
荷香和梅香想了想,依旧点头。
鸣翠的事儿,她俩是知晓的。入宫多年,跟家里人来往得少,感情自然会生分。可她俩爹娘还活着,为人子女的,将来总是要给爹娘尽孝、送他们上路吧。
况且,她俩喜欢小孩子,喜欢儿女缘,就只能出宫成亲了。
见二人想法照旧,蓁蓁心中有些不舍,但也不会自私的留下她们。
她将面前的匣子推到二人面前,“我说过,你俩出宫时,会给你们送上一副厚厚的嫁妆。打开看看?”
二人打开匣子,看清里面的东西,惊讶得两眼瞪圆。
“这些…都送给奴婢吗?”
箱子里头有一副宝石头面,一对金手镯,一对银手镯,一个翡翠镯子,两个金银戒指,还有六匹锦缎。
这些东西若是拿去典当,都能在京城换一座两进小院了。
“娘娘,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
荷香将匣子推回去,梅香也跟着推拒。
蓁蓁拍拍二人的手背,劝道:“安心收着吧。咱们相伴十年,情分非同寻常,这些东西,留着也是个念想。
况且,你俩出去之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日常吃穿且不说,若是有个风寒看病抓药,或是成亲有了孩子,将来进学堂交束脩,哪一样不需要钱财?
当然,我不希望你们有一天要靠典当这些东西过日子,但拿着它们,总归是个底气,在艰难的时候,能救个急,是不是?”
两个香这才想起,出宫后的一切用度,都没人发了,得要自己出钱置办。娘娘说的那些话,也确实为她们考虑良多。
二人红着眼眶,将那匣子收下。
有蓁蓁的特意交待,两人去内务府办理出宫的流程很顺畅,一个下午就办完了。
次日,蓁蓁送二人离开,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心里头觉得空落落的。
毕竟相伴了十年,真正的朝夕相处,比她的孩子陪伴她的时间还长,突然就走了,怎能不难过。
回到永寿宫,坐下后,她习惯性的吩咐:“荷香,替我取一盏花茶…”
说完才发现,没人应声,才意识到荷香已经出宫了,以后都不会再回应她。
忽然,一盏热茶送到了面前。
她抬头一看,是康熙。
“皇上?您何时过来的?”
“一刻钟前过来的。还在为那俩丫头的事难过?既然不想她们走,那就留下吧。”
蓁蓁摇摇头,“不了。她们以后有自己的生活,还是不要干扰的好。”
若是没有外头的牵挂,若是真心喜欢宫中的生活,也不会走得如此迅速。
有的人就是相遇后注定要分离的,到了分离那一天,不该强行挽留,而是要祝福彼此往后的日子更好。
康熙拍拍她的肩,“以后我陪着你,咱们过一辈子。”
“好。”
*
年一过完,内务府就开始筹备胤禔的婚礼。
这是本朝第一位成亲的皇子,婚礼办得十分热闹隆重。康熙带着人,亲自到了贝勒府给大儿子主婚。
成婚后,大阿哥正式从宫里搬出去,在兵部领了差事,开始上朝上衙,担负起养家的重担。太子也到六部任行走,熟悉各部门的政务。
但有一件事,令大家都没料到,那就是皇子成婚了、办差了,也免不了读书的差事。康熙奉行“活到老学到老”,依旧隔三岔五的检查两位成年阿哥的学业,尤其是胤禔,担心他成亲后陷入温柔乡,荒废学业,康熙让他的授课老师住进贝勒府,督促儿子学习。
康熙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太子处理政务,太子本就聪慧,很快处理奏折就得心应手,面对朝堂上那些老油条,也能耍打太极。
康熙很是欣慰,盘算着等太子成亲了,他就把国事丢给太子,自己要去关外巡视。
这几年,玉蜀黍和番薯还有仙稻,反复试验改进,终于产量稳定下来。今年,康熙开始在各省各府推广种植这几种庄稼。
直隶、山西等地离得近,他会在闲暇时骑着马出来查看,但关外太远,只能通过奏报来了解情况。
他是没法完全相信奏报的,他想亲自去看看。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六月,临近太子的婚期。
储君成亲,可不只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更是国事,其规格远比普通皇子的婚礼更为隆重气派。在外的大臣都上了奏表祝贺,番邦属国亦派了使臣亲自入京祝贺。
太子和太子妃在太和殿举行了盛大的婚宴,随后宴请百官。
另外,太子成亲,天下免税一年。
民间的百姓都很高兴,恨不得太子能多成亲几回。听到这话,太子哭笑不得,他多成几次亲,那可不是好事,太子妃好生生的,他怎么可能再成亲呢?
虽然成亲才几日,但他感受到太子妃是个不错的姑娘。他希望可以和她一起白首偕老,享受天伦之乐。
太子成亲后,便意味着正式成为大人。康熙放心的将大半朝政交给他,自个多了些时光消遣养生。
七月份,康熙出宫,北上巡察。
畅春园里的京西稻已经成熟了,不知道关外那边成熟了没?产量会不会减少?
京西稻,便是他给仙稻重新取的名字。
蓁蓁和小阿哥们还从未到过北方,不曾见过真正的家乡,是以这一回康熙北巡,也将这几人一齐带上了。
如今还是三伏天,京城里闷热难耐,但一出关,天气就凉爽不少,京城里穿纱衣都觉得热,在这边得穿单衣,早晚时分,甚至需要穿两件。真是神奇的气候。
北巡的第一个站是旧都盛京,这里有太组、太宗皇帝的陵寝,还有历代先祖的陵寝,众人自然要去拜祭的。
随后才是去田里查看稻子的收成。
接待康熙的官员很兴奋,他从未想到这片土地上居然也能种稻子,尽管这些稻子跟江南的比起来,显得很瘦弱、稻穗儿很少,但他依旧两眼泛光,满脸通红。
这地儿的老百姓能吃上自个种的大米饭了呀!多一种粮食,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他虽不是关外的人,但身为父母官,在此地任职三四年了,对这方百姓也是有感情的,希望他们日子能越来越好。
康熙对巡视的结果很满意,京西稻能在这里挂穗成熟,虽不如关内产量高,但这毕竟是第一年,以后肯定会越种越好的。
至少,如今的关外是可以种稻谷的,这一点就是极大的进步。
这在过去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这对他,是一个功绩,对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接待的官员跟田里收割稻子的百姓说,康熙是这京西稻的发现和推广者,百姓们立即跪下真诚道谢,走的时候还有人拉起了横幅、敲起了锣鼓,甚至有人送了自家采摘的菌子和干肉。
康熙虽吃过山珍海味,但还从未受到过百姓这般热情的馈赠,叫人收下了部分,才跟人笑着挥手道别。
都已经到了北边,康熙干脆继续往北走,一直到了边境,瑷珲城。此处是与罗刹国的交界处,最是容易发生摩擦的地方。以往确实多,自从他把施琅调到这,增加了驻防的兵力,罗刹人便不敢再来犯。
但他不敢放松警惕,仍是心存戒备。准噶尔在西北能发展得那么好,就是少不了这些罗刹人的煽动。
他去慰问了驻防的将士,检阅了他们的战斗力,又给了诸多赏赐,这才离开。
从关外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九月尾了。
康熙才从北边回来,身心俱疲,遂将木兰秋狝的事儿交给太子主持。
等太子从木兰围场回来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宫里又要准备过年了。
除夕晚宴上,倒是得了两个好消息,太子妃和大福晋都有了身孕。
过完年,康熙打算南巡,这一回要南下到浙江福建等省份。
台湾收回来好几年了,他还没去看过,听塞林说那边发展得很不错,他打算亲自去看看。
但这个打算落空了,二月中旬,准噶尔与土谢图部落发生冲突,不久后矛盾升级扩大,继续东进骚扰其它部落。
康熙立即裕亲王领兵增援喀尔喀蒙古各部,却没想到裕亲王轻敌,中了噶尔丹的圈套,连连败退,一度逼近乌兰布通。那是内属蒙古的领地,倘若继续南下,便是盛京!
准噶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康熙终于坐不住,将国事托付给太子,决定御驾亲征。
谁都没能劝住他,他领了五万将士出发,随行的还有大阿哥胤禔。而准噶尔首领噶尔丹收到康熙亲征的消息,亦在召集大军逼近。
康熙和裕亲王会合后,开始分析形式和双方利弊。
准噶尔的士兵都十分擅长骑射,并且还有骆驼大军,骆驼大军结成的驼阵,更是令人头疼不已。高大的骆驼跪卧在地,背上背着木箱子,用湿毯子盖在上面连成一排形成一道防线,作战灵活,防守性极强。
裕亲王之前就是败在这驼阵上。
康熙研究后,决定用火铳、大炮,集中火力攻打骆驼,最终破了这驼阵。受惊的骆驼四处逃散,慌乱间将无数准噶尔士兵踩伤,康熙便率人攻入,将其打得落花流水。
噶尔丹被生擒。
康熙还未想好怎么处理准噶尔。若是杀了噶尔丹,噶尔丹的儿子兄弟都能继承汗位,甚至可能打着为噶尔丹复仇的名义,再起战事。但若是将噶尔丹送回去,此人野心勃勃,后患无穷。
他正为难时,底下人汇报,说噶尔丹想在自尽面前见他一面。
自尽?
康熙挑眉,噶尔丹可不像是会自尽的人。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被铁链锁着四肢的噶尔丹进了御帐。
噶尔丹见到康熙也没下跪,反而直直的站在那,眼中带着一股蔑视。
康熙略掉他的视线,继续伏案写信。写完后,他才有心情走到噶尔丹面前,准备审问他。
噶尔丹被晾了许久,已经有些消沉的坐在角落里。
康熙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却不妨噶尔丹突然暴起。
噶尔丹生得粗壮蛮横,体格是康熙的两倍,常年带兵,身手矫健凶狠,他又早有准备,猝不及防之下,康熙被压制得死死的。
“我噶尔丹,绝不认输。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这个皇帝一起上黄泉。”
他将手上的铁链勒到康熙的脖颈上,用力收紧。
康熙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双手紧紧拽着锁链,想要给自己的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隙。
余光扫到边上的烛台,他用脚将它勾倒,滚烫的烛油洒在噶尔丹的背上,叫他吃痛,一下松了手上的力道。康熙抓住时机,翻转身子,将噶尔丹压在身下,用链条勒住对方的脖子。
他一边压制噶尔丹,一边传唤侍卫。
噶尔丹急了,拼尽全力挣扎,借着体型优势再度将康熙压在地上,一只手掐着康熙的脖子,一只手握着烛台用力捅康熙的脖子。
营帐外的侍卫,听到里头的动静,立即闯进来。
众人合力之下,将噶尔丹当场格杀。
但康熙还是受伤了,烛台捅破了康熙的脖子。
御医很快进来包扎上药。康熙没把它放在心上,休息一日后,就宣布按照原计划回京。
但回程路上,伤势突然恶化,伤口不愈合,反倒扩大,康熙精神不振,一日里要睡上大半日。到了遵化时,更是水米不进,似乎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这一下让众人恐慌不已,生怕康熙坚持不到回宫,就中途驾崩。
裕亲王让人连夜快马入京,请太子和皇后到遵化来,兴许还能赶在皇帝咽气前,见上最后一面。
蓁蓁和胤礽收到消息,又惊又恸,皇上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会危在旦夕?
两人带上御医,连夜出京赶往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