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门票的时候旁边有个人，看起来，也是一个人出来旅游的。
之所以会留意到他，完全是因为他的皮肤太黑了，没有看到他正面的时候，佟羽一晃眼还以为这是个外国人，旁边有个阿姨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那人转过头来的时候，阿姨还“呦呵”了一声。
“吓我一跳！”
“”
进了景区大门以后，周围的游客突然就变得更多了，跟随着人流挤进去，风景还没先看到，就被迫先开始欣赏起了那些游客们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与其说是来看风景的，倒不如说是来这里看人头的。
龙门石窟总共分4个区域，西山石窟，东山石窟，白居易墓地，还有香山寺，中间再加一条河。
想要把这几个景点全部走完，估摸着也得大几个小时了。
正好今天天也不热，太阳被云雾所遮盖，显得整个天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佟羽操控着无人机，来了个俯拍。
灰蒙蒙的光线映照着冰冷的石窟，古老的佛像静静地矗立在洞窟之内，有的双眼微阖，有的无声凝视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查了一下资料，我印象里这个景点好像和武则天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不知道还有其他朝代也掺和过，资料上显示，龙门石窟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此后的几个朝代也陆陆续续都在石窟这边有做修复和补续工作，这些洞窟里有30的洞窟属于北魏，剩余60属于唐代，还有10就属于其他朝代……”
“到了近代民国时期，在龙门西山修路的时候，大量的佛龛因此被炸毁，石窟造像被人疯狂盗凿，拿去卖给国外的文物商，许多头像、碑刻和浮雕都因此而流失海外。”
说着，佟羽正好就走到了一个无头佛像旁边。
“喏，看这里。”
那尊佛像静坐于莲花台，身体在微弱的阳光下散发出黝黑沉静的色泽，这本该是件完美的艺术品，但事实上，它却从肩膀处被人为截断。
被撬走的地方留下了一块狰狞的痕迹，截断处的石块边缘也显得很是锋利。
佛像无痛无觉，依然静坐在此处，即便失去了头颅，但它却好像仍然能够俯视在它脚下来来回回走过的芸芸众生。
镜头诚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观众们在弹幕里议论不断。
“刚刚那个角度一降低，顿时就来感觉了，这个佛像好高大啊，虽然缺了一大块，但是莫名有种残缺的美感，以前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把这些地方佛像给雕刻出来的啊，我就很好奇这一点。”
“我之前一提到这个龙门石窟也是立马就想到了唐朝，对别的朝代没什么印象（笑哭）”
“所以，这就是历史存在的意义了吧，不单单记录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时候，更代表一种文化的传承……”
“看到就是赚到，感谢阿婆帮我省了门票qwq”
“就是这个景区里人真的好多啊，我本来还以为这个时间段大家都不会出去旅游呢，呜呜呜我也好想出去玩啊，但是钞票和时间我起码得占一样吧，哭了”
“阿婆逛完洛阳以后之后的行程怎么安排啊？”
“今天还没有看完就开始想明天的事了，主播主播，我想看他们当地人平时都喜欢去哪玩！可以满足我的小小愿望吗qwq”
“”
这几条弹幕在直播间里一闪而过。
但眼尖的佟羽还是留意到了。
他想了想，才说道：“具体行程我还没想好呢，来之前我就挑了几个比较想去的，现在除了隋唐遗址之外，别的基本上都去过了，他们当地人都说，隋唐遗址附近可以看牡丹花，但是因为我来的太早，花都还没开，所以我就在思考，要不要先把这一步省掉，之后等花开了我再回来。”
“好家伙，你是真有时间啊！！”
“是谁羡慕的直流眼泪？能不能有点出息！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民宿不管了吗？！我已经订了三天，后天的飞机，你要是不在的话，我找谁玩去啊！（doge）”
“”
佟羽一边往前走，一边挑着几个弹幕回复。
“民宿那边我请了人来帮忙管理，就算我不在，那边也是正常营业，订了你就去呗，找我干嘛？我又不会请你吃饭。”
“明天？明天的行程我还没有想好啊，感觉好像是看的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往哪去……”
“虽然我看了人家别人写的攻略，但是我还是没有计划，干嘛做计划？我有的是时间，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放心吧，就是说来让你们生气的。”
就这样，一边游览一边互动，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4:50。
中午佟羽到的时候没有吃饭，又在景区里走了这么长时间，着实是有点饿了。
他就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人比较多的餐厅进去，点了一碗牛肉烩面。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烩面，面条筋道有嚼劲，加一勺辣椒，两勺醋，浓郁飘香的汤底顿时更有味道了。
填饱肚子，他一抬头，就看见斜对面坐了个很眼熟的人——
这不就是他买票的时候碰见的那位黑皮老哥吗？
碰见一次是缘分，碰见两次是天意。
佟羽盯着他，他也在盯着佟羽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佟羽面前架了个手机，时不时的还要自言自语两句，所以让他忍不住好奇。
“那个……你是主播啊？”
黑皮老哥率先打破了寂静。
因为这里的桌子摆的挺近，而且桌子还是那种长方形，中间间隔并不大，所以，他俩的座位离的并不远。
“算是吧。”佟羽友好地冲他笑笑，“我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你一个人出来旅游吗？”
“对，马上该开学了，趁着中间还有些空闲时间，赶紧出来看看，不然开学以后就没时间了。”
有人先起头，之后聊起来就顺畅许多。
佟羽了解到，这个黑皮老哥虽然面相看上去像是个二三十个人，但实际上，他今年才刚满十九岁，大学生一名，学校前段时间下了通知说3月份才开学，眼看着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这老哥就开始蠢蠢欲动，把压岁钱往兜里一揣，跟家里人说要找同学玩，实际上却是跑出了千里之外，来这边独自旅行来了。
“你倒还挺有勇气。”
“还行吧，哎你现在还在这直播着呢？”
“没有，已经关了。”
佟羽笑眯眯地把手机放倒。
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游览完整个龙门石窟以后，他就感觉有点累了，所以刚刚吃饭吃的差不多了，他就跟直播间里的那些观众们说了再见，跟他们说等到有新素材了再开直播。
那些人问他什么时候，他说不知道。
就这么直接下了播。
而他跟黑皮老哥聊起来的这个时间段，直播间早就已经关了。
“这样啊”
黑皮老哥眼珠一转，突然表情带着些试探：“话说，你在这边逛完以后，晚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我看你不是一个人嘛……”
“怎么了？”佟羽大脑瞬间开始飞速运转，思考起来他想干什么。
毕竟他的语气和神态，着实有些不太像个好人。
好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别误会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如果没有的话，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去玩儿？其实，我也可以接受组队的。”黑皮老哥急忙解释。
佟羽便想了想：“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晚上是没有什么安排。”
“真的啊，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晚上去这边玩？再次重申一遍！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不找你也会找其他人，但是目前就看到你一个落单的，所以我就想着或许你也想来点丰富的夜生活……”
“？”
佟羽看见他手机上出现了一个酒水畅饮套餐，当时眼神都变了变，表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约我去酒吧啊？你确定吗？我也要提前申明，我是个正经人啊！”
“你想到哪去了，我也好正经的！”
黑皮老哥解释道：“是这样，我看这个套餐好几天了，一直想去来着，但是吧，套餐里东西挺多的，我怕我喝不完，那你说不就浪费了吗！虽然299也不贵，那边也能存，但是我过几天就要走，这么一算，我感觉我很吃亏啊！”
“”
其实黑皮老哥这心态很好理解。
跟他那天在小吃街找人拼桌的想法差不多。
有时候，在特定的场合中，人就是会像这样到处寻找同伴，以增加自己的游览体验感。
但佟羽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非要故意让他多忐忑一会儿，才说：“行啊。”
“啪——”
黑皮老哥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那就说定了，我把地址发给你，我请客！你一定要过去啊！”
-
黑皮老哥约定的地点离龙门石窟不算远，也就十几公里的距离，开车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那是一家音乐主题小酒馆。
佟羽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回车上之后陪小花玩了一会儿，七点多才动身。
刚推门进去，屋里一股带着暖意的香味就扑了过来，里头灯光很是昏暗，黑皮老哥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佟羽花了好长时间，费了好大力气才总算是在角落的一个台子旁找到了他。
“你来的好慢！”
黑皮小哥这会儿已经嗨起来了。
尽管这个酒吧只是一个清吧，没有能把人震晕的鼓点和仿佛丢了一个闪光弹进来的射灯。
桌上，一二三四五六七……
三十六瓶啤酒。
还有一杯特调鸡尾酒。
果然是畅饮套餐。
黑皮小哥看来对自己的酒量相当有数。
“你吃饭了吗？”佟羽也不好意思干蹭，就叫来了服务员，顺手点了几个小吃。
“没呢，出门前随便啃了个面包垫垫肚子，我喝酒不能吃东西，不然我就要吐了……”
黑皮小哥一边对着那杯特调鸡尾酒拍照，一边小声跟他说：“你看，你要是早来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跟得上看热闹了。”
“什么情况？”佟羽疑惑。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几个人是不喜欢看热闹的。
黑皮小哥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刚刚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是在等着佟羽问，一问他，他就开始来劲：“刚刚隔壁桌好像是坐了一个网恋奔现的，那家伙可得意了，一进来就开始四处嚷嚷，一会儿挑这个座位不好，一会儿又说那个座位噪音太大，给人家服务员都整无语了。”
小吃送上来了。
蚕豆花生锅巴是基础。
鸡心鸡皮和清爽果盘是必备。
再加一桶冰。
佟羽“嗤”地一下，拆了罐啤酒：“然后呢？”
“然后折腾到人家经理都来了，以为那兄弟是来砸场子的，就问他是哪里不满意，需求是什么，那兄弟就拽了吧唧的跟经理说，待会儿他女朋友要过来，他女朋友人美声甜大长腿，妥妥的女神级别，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弄个普通座席啊？他非说自己预定了vip沙发区，但是服务员不让他去，他就很不满意，让经理给他个说法，不然就退款，不在这里消费了。”
“结果经理问了服务员之后，就跟他说，他是团购了298的情侣酒水套餐，按照规定，团购套餐不能去vip区，因为那边有最低消费，不然，他再添点钱，消费额只要满499就能换位置。”
“谁知道那老哥一听，脸都绿了！说经理看不起人，歧视消费者。”
黑皮小哥咔嚓咔嚓嗑着瓜子。
“当时我后头那一桌都忍不住听笑了，就很无语啊这种人，在哪坐不都一样？他还挺看不起我们坐木板凳的？然后吧，也不知道最后他跟经理怎么聊的，反正，经理给他找了一个二楼的座位。”
他说着，悄悄指了指左上方。
这家音乐酒吧的布局，一共两层，一层大厅分沙发区和普通区，其实环境都差不多，无非是屁股底下坐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桌子也都是木头桌。
二层也一样，只不过二层的视野更开阔一点。
黑皮小哥指的那个人，就坐在他们这一桌的左边，从佟羽这个角度往上看，能看到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正靠在椅背上抽烟，流里流气的。
只是，佟羽刚抬头往那边看去，那男的就突然跳了起来，很是猴急地抓着栏杆往门口张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