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额上沁出汗珠。
她第一次带人入梦，没想到竟将人引丢了。她睁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铜镜。
溪午将铜镜放在面前，继而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将桑笙的手指划破，将血珠滴到铜镜上。
做完这一切，溪午拉着两人的手，重新闭上眼，再度进入梦境。
雾气沉沉，将三人的身形完全遮挡住，孟妩在一旁什么也看不清。
她蹲在门口处，嘴角带着残渣，无聊地画着圈圈。
铜镜上的血迹渐渐晕开，晕开成一朵红梅。红梅在白色的雾气中，像是开在了洋洋洒洒的大雪间。
风吹雪落，红梅颜色渐渐变浅，隐隐有蒸发的热气，从镜面上升起。
这次，溪午到了一个年代悠久的小镇中。
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托着它慢慢校准指针。
指针滴溜溜转过三圈，动作开始慢下来。溪午脚步微移，顺着指针的摆动变换方向。
指针对着一个方位停住。溪午抬头，正巧同一人的视线对上。
桑笙带着阿毓出来买米糕，走着走着眼皮忽地一跳。
她似有所觉般回头，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拼色斗篷式风衣的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罗盘，鬼打墙似的走来走去。
是溪午，桑笙隐隐感觉出周围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抬脚想要走过去，衣角忽被拉住。阿毓仰起头看她：“姐姐，你要去哪儿？”
是时候将他的姐姐还回来了。
桑笙俯**，扶着阿毓的肩：“我们玩个游戏，你捂住眼睛，数十个数，睁眼姐姐给你个惊喜。”
阿毓看着她，眼中满是信任。他捂住眼睛，软声软气道：“好，阿毓数完十个数，姐姐一定来找我哦。”
“一，二，三……”他认真地数着数，桑笙转身快步走向溪午。
身后的阿毓念着数字，声音中有些惊慌，但他牢牢地捂住眼睛。
溪午收起罗盘，松了口气：“好险，终于找到你了……”
桑笙来不及跟她寒暄：“如果就这样离开，这里会怎样？”
溪午挠了挠脸，面带疑惑：“什么会怎样？没什么影响啊，这就只是个支线剧情，你充其量只是个NPC啦。”
桑笙抿了抿唇，回头时，周围的景象变得朦胧。
她看向站在巷子口捂着眼睛的阿毓，手微微攥起。
是这样吗？她经历的这些天，只是无关紧要的剧情吗？
溪午看她如此，叹口气：“刚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这般的离别还算温情，等到从梦境中脱离，回归到现实的那一刻，才是最让人分裂。
云水集的窄巷，像是水墨在水中渐渐失了颜色。周围的一切慢慢瓦解，桑笙看着巷子口的阿毓，睫毛轻颤。
她回过头，面色冷静：“走吧，去柳家。”
溪午从暗兜里摸出她的小鼎炉，烟雾弥漫。她伸手拉住桑笙，提醒她：“待会可能会有不适感。”
桑笙伸手过去，轻轻应声。在溪午低吟魔音时，她略略偏头望去。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即将要消失的水墨当中，她跑向巷子口不知所措的阿毓，蹲**温柔地哄着他。
阿毓眼圈发红，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很快破涕为笑。
景象淡去，桑笙回头，眼前的景象不断加快。她被溪午拉着，像是穿过了时空的隧道。
周围光景不断变换，万千记忆如潮涌。
她走马观花地看过了无数记忆短片，睁眼时，周身置于一片柔和的光影中。
溪午揣起香炉，示意她看向一旁。
桑笙看过去，只见四个男人抬着顶花轿，晃晃悠悠往前中去。
时近黄昏，夕阳余晖被院墙挡住，巷子里凉意渐生。
这场景透露着回忆的温柔，将周围的一切都铺了层朦胧柔和的纱。
花轿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一个身影。
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被大人紧紧拽住，撕心裂肺地追着花轿望去。
“姐！”他犹如幼兽嘶吼，双眼通红，满是悲痛至极的绝望。
妇人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哄劝。
桑笙望着那双悲痛无助的眼，蓦的想起曾有个小孩，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撒着娇让她抱。
这一幕被揉碎冲洗去，桑笙收回视线，看向花轿。
花轿处出了点小状况，喜娘紧紧拽着帘子，似跟里头的人起了争执。
很快，轿夫加快速度，抬着花轿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宅子。
宅子气派，门前镇着两座石狮子，大门黑漆油亮，气派得很。
这样的宅子，在云间古镇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户。
桑笙视线微移，看清了被石狮子挡住的门牌。
云间柳家。
花轿被一直抬着进了侧门，两扇大黑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桑笙的视线。
她看一眼溪午，溪午正低头在暗兜里扒来扒去。
“呼，终于找到了。”她掏出一颗黑不溜秋的珠子递给桑笙。
“给，含在嘴里。”
桑笙接过，捏在手里打量着。她看着溪午，等她解释。
“这是混灵珠，能确保灵魂不会被梦境困缚住。”
她是第一次带人入梦，还是一个身份特殊到她惹不起的人。
就算桑笙是通灵师，就算只是带她窥梦查明缘由这等小事，溪午也不敢掉以轻心。
桑笙见溪午只拿了一颗出来，遂问她：“你的呢？给了我，你怎么办？”
溪午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耳朵上的大耳环轻快摇晃。
“安心啦，这点难度还难不倒我。”
桑笙将混灵珠放入舌下，两人向着柳宅去。
花轿停下，喜娘掀开轿帘，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子。
古镇有在黄昏时举办婚礼的习俗，新娘身穿嫁衣，乘着花轿或花车，跟在来迎亲的新郎身后，吹吹打打进了夫家的门。
等暮色降临，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前张贴着红纸，新人拜堂走仪式，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而这场婚礼过于安静冷清，这座宅子除去在微风中晃着的红灯笼，也是冷清安静。
新娘盖着红纱，被扶着跨过了火盆，走进厅里。厅里正对门处，端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长脸妇人。
两个婆子站立两侧，喜娘在一旁喊着仪式，厅中只有一抹红影盈盈下拜。
此处的梦境颜色陡然一变，变得有几分凄楚哀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