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胀开，轻微的“噗嗤”声很快被雨声掩盖。
水痕中悄无声息地长出水草，女子毫无所觉，擎着伞就要迈上石桥。
绿的发黑的水草疯长，女子身后的雾气陡然变大，高高地扩散开，雾气裂开，像硬生生撕开了条口子。
水草将要缠上那双纤细的脚腕，木屐忽的落下，不偏不倚，正踩在水草上。
雾气中伸出无数条水草，一只苍白的手缠着水草伸出来。
油纸伞抬起，一道风吹过，簪子挽起的墨发间，一缕碎发落在颈间。厚重的黑框眼镜里，镜片清晰，不见一丝雾气。
桑笙旋身，拿伞一挡。那只手抓到伞柄，伞柄金光一闪，隐约可见上面显出一溜的符文，苍白的手心里冒出股黑气。
水鬼在水底呆久了，喑哑的痛呼声像是生了锈。
木屐敲在石桥上，声音哒哒。
桑笙举着桃木伞，四处躲闪藤蔓般的水草，水草触及伞面便燃烧起来，化作黑气消失在雨中。
水鬼近不得桑笙的身，恼怒般从雾气中显出身子，湿答答的长发夹着水草披在身上，青白的脸在雨夜里显得尤为可怖。
桑笙的上半身被伞护着，水鬼的长发陡然变长，混着水草，直直地攻向桑笙的下半身。
掌心的符纸飞到伞骨上，桑笙利落地合了伞，就势缠住水鬼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着弯。
伞面沾了太多怨气，直到头发跟水草不再被烧断。水鬼得势近前，两只爪子冲着桑笙的脖子抓过去。
握着伞的手一松，掌心抵住伞柄尾部，用力一拍，桃木伞裹挟着风冲进了水鬼的身体里。
桑笙两手结印，快速地念了咒，轻喝道：“火起！”
伞内的符纸烧了起来，水鬼惧热惧火，在雨中挣扎着被火烧掉。
水鬼找不到替身，便不能往生。但桑笙还是默念了一段往生咒，看着最后一团黑气消失掉，抬脚走回铺子。
夜深，起了风。
孟妩在楼下守夜，后门开开合合，风铃响了又响。她检查着前来的鬼民的证件，给了他们一个记着序号的符。
“回去等着吧，空了就给你办。”
楼上，一间屋子里点着安神香，房间里摆设古典，一道立式的屏风立在屋内。屏风轻盈的丝绢上，绣着火鸟鱼虫和百鬼图。
窗户没关紧，一缕清风吹进来，吹动了窗帘和床边挂着的青色纱幔。床上的女子睡颜安静，床头的篮子里铺着软垫，小梨花趴在篮子里，发出熟睡的呼噜声。
夜浓黑，好似还下着雨，桑笙站在空荡的青石街上，茫然地看着四周。
雾气太大，桑笙有些看不清，只隐约看到前方微弱朦胧的一团光亮。光亮似远似近，桑笙追着那团光，脚步往前挪了挪。
光亮渐渐变成了浅浅的光晕，桑笙看到了一扇门，门大开，门内的光晕中时不时有人走进走出。
烟雾喷的就跟特效一样，桑笙走近，看到门边坐着两个身着古旧的人。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边经过，桑笙看着那头秀发，抬脚就想跟上去，胳膊忽然被拉扯住。
桑笙转身，看到了一头银发，面上上了妆的太婆。
太婆爱美，出门前总爱在脸上涂粉描眉，嘴唇涂上浅浅的红。自太婆走后，桑笙许多年都没见梦见过她。
虽然想念太婆，但是在阴气森森的夜里，乍一看见那张白面红唇，再深的感动，也被惊了回去。
“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做什么？”太婆打量着她，长眉微蹙。
“太婆……”
太婆扫了眼那扇门，催着桑笙回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桑笙被推了一把，有些无奈：“太婆，你不是走了吗？这是哪里？”
不消太婆回答，她也后知后觉地看出这是哪里了。
走在前面的身影回头，唤道：“梅姑娘，虽说美人有迟到的权利，但里面那位，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桑笙听得后背发麻，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好得很，白琛这厮，竟敢在她的梦里**她太婆。
梅久娘深深地看了眼桑笙，红唇轻启：“阿笙，回去。”她穿着那件做法事时穿的宽袖黑袍，腰身挺直，发髻上别着一朵翠蓝的桔梗花。
银发，桔梗，黑袍，木屐鞋。这道背影桑笙记了许多年。
她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却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桑笙跟了上去，守门的两个鬼差毫无所觉。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周围的场景不停地扭曲变换，桑笙头疼欲裂，几欲昏厥。
白琛人模狗样地穿着白色的长袍，墨发披在身后。梅久娘跟在他身后，周围的雾气萦绕周身，似真似幻。
阴间拥挤吵闹，鬼声并不悦耳动听，桑笙脑瓜子嗡嗡作响，一阵一阵的恶心晕眩。
不知穿过了多少道门，桑笙跌跌撞撞地跌进了一团光亮中。她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左耳中有很多说话声，那些阴界的鬼声吵嚷；右耳中有人在呵斥，远远近近，极其威严。
有人上前来拉扯她，刚靠近就被灼伤。
桑笙浑浑噩噩地抬头，眼前的几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是扭曲的影像，围拥着她。
隐约听见几道声音，就像是生了锈，又穿过漏雨的废弃通道的电流声，滋滋沙哑的声响，刺破了她的耳膜。
“你是何人？如何进来冥府？”
“白琛，你要不要脸？这么小的姑娘你也拐骗？”
“崔判，这好似是个生魂……”
“生魂？怪哉怪哉，完事完事，生魂怎的入了冥府？”
任他们自说自话，桑笙全然顾不得。她四肢僵硬沉重动弹不得，胸口处好似压着铁坨。
各种声音交叠着冲进脑中，桑笙觉得，她要被撕裂了。
正艰难挣扎时，她听见了敲门声，还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斗嘴声，嘘声。
意识逐渐从光怪陆离中抽离，风扬起窗帘纱幔，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飘了进来。
桑笙浑身一轻，睁眼，跟趴在她胸口上的小梨花对上眼。
“喵~”
“……”眼中刺痛，桑笙伸手摁了摁眼皮，呼出口浊气。小梨花该减肥了。
门外孟妩跟白琛低声吵嚷，阿墨自以为很小声地发出“嘘”声，盖过了两人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桑笙按压着酸涩的眼睛，脸色沉沉。他们最好是有重要的事禀告。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拢了拢头发开门。
白琛看见她，指头拨拉开孟妩的丸子头，道：“老大，浮绿河里捞出具无魂女尸。”
又是水鬼作案，可昨夜里桑笙明明灭掉了那只水鬼。
她快速收拾完，一边下楼一边挽发，白琛在旁边跟她说着女尸的事。
“对了，还有件事，”白琛插着兜走下楼梯，“最近好多鬼登记时，在地府的档案里找不到他们的往生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