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厉皓延惨白着一张脸,满脸的惶恐与迷茫。
江凤仙负手冷笑:“怎么不可能!你前脚刚走叶家人就把她给火化了,生怕你再去招惹她的尸体,宁愿把骨灰撒向大海也不肯给你缅怀祭奠的机会,厉皓延,叶子言讨厌你,叶家人也讨厌你,她的灾难都是你给带来的,明白了吗?”
她的灾难都是自己带来的?
厉皓楠说这样的话,江凤仙也说这样的,一个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是一手把自己养大的奶奶。
厉皓延红着眼,喃喃道:“奶奶,逼死她的何尝是我?还是你?”
“如果你不胡乱强求不该属于你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出事?”到底是自己带了多年的孙子,江凤仙放软了语气,在厉皓延的床头坐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的说:“皓延,你还是别多想了,忘了过去的一切吧,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正事,毕竟你的孩子还需要你!”
“孩子?”厉皓延嘴角勉强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早知我和她之间还有孩子,奶奶你何至于把我们逼到这一步?”
见他死活不肯听话,江凤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说过,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她要死掉这是她的命!我本来想着人死如灯灭,也不会再计较你们过去不听话的种种,但你要还总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厉皓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能怎么不客气?把她挖起来鞭尸吗?可惜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还是你想把我也一起干掉?”
厉皓延以前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哪怕再是生气的时候也没有,可是现在,他是真的失望透了,难过透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不孝孙!”江凤仙气极大喊,用力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猛然起身,阴鸷的视线瞪着眼前的男人,怒吼:“厉皓延,我是看在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份上才一再的容忍你,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要是你一直都是这为一个女人要死不活
的样子,那就别怪我对你失望!”
厉皓延仿若没有听进去似的,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奶奶,看着我痛失挚爱,看着我孤家寡人,你满意了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江凤仙彻底的无话可说!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摔门而去。
快步走出病房,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的心情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她只是想让人教训一下叶子言而已,叶子言会死去,这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
出了医院,上了车,她想了想,给汪曼妮发了短信:“你来我家一趟吧!”
汪曼妮很快就回了短信:“厉奶奶,我在澳洲的妈妈得了急病,我在这边照顾她,一时半会可能走不开。”
江凤仙很是诧异:“那场火,不是你放的?”
汪曼妮追问:“什么火?”
江凤仙看着这短信,想起以往和汪曼妮打交道的每一幕,她也摸不清她是不是凶手。
她仰靠在座位上,无力的揉了揉发痛的眉心:“罢了,既然去了那就去了吧!活着的时候不安分,死了倒也是好事!”
……
直到江凤仙都离开很久了,厉皓延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身子仰躺着,双眼瞪着,双手无力的虚张着,要不是鼻子还有出气在,恐怕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厉皓延不住的回忆叶子言,想记住他的模样,给只要一闭上眼,他脑子里一遍遍浮现起来的都是那具焦黑的尸体!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遗容,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他连看一眼焦黑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太狠,狠到来不及告别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厉皓楠太狠,逼迫他承认她已去世的事实。
叶家人太狠,狠到把骨灰撒了,祭拜的机会都不给她。
奶奶太狠,狠到即使叶子言都不在了,还不肯说一句好话。
而最狠的,却向来都是他。
是呀,若是他多一点的包容,多一点的宠爱,多一点的信任,无法发生什么事情都坚决的相信她,相信她的每一句话,他们之间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一滴冰凉的泪,从厉
皓延茫然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痛苦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终究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挨不过心底的煎熬,他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叶致城,却被拒接,他又给厉皓楠打电话:“她……有什么遗物吗?”
“没有。”厉皓楠很果断就否认:“一把火把一切都烧得干净,怎么可能还有遗物!”
厉皓延的心又被扎了一下,额头突突的痛得厉害:“那衣冠冢呢?也没有吗?”
“有也不可能告诉你啊!”厉皓楠冷笑:“我猜叶子言一定不会愿意见到你,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想看到逼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挂断电话,厉皓延竭力想保持平静,却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拔掉针头,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起来,扶着桌上,强撑着想站稳身体,却呼吸渐紧,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胸口像是憋着一团东西一样,沉甸甸的,像是把他卡死了似的。
他抬手,想解开一个扣子,却力气太大差点勒到自己。
他踉跄着摔到地上,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他无力的闭上眼睛。
她不在了,他一生所有的热情,也在今天消耗殆尽了!
厉皓延磨了好长的时间,终究是打听到叶子言还有一个衣冠冢。
再见她,是在静谧的郊区公墓,冰冷的墓碑上,镶嵌着她二十岁时候的照片。
那时候,他还没有招惹她,厉皓楠没有招惹她,蒋明成也没有招惹她,她所有的灾难还没有开始,那是她一生最难得的幸福时光,她的笑容亦是无忧无虑。
他跪在她的墓碑前,“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的念叨着,可是,她听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天气渐变,狂风大作,成片的乌云黑压压的压了下来,厉皓延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屈膝跪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
他就这样跪了一夜,不知何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厉皓延气急攻心,又淋雨太久,发起了高烧,得了很严重的肺炎。
他的腿被淋了雨,又化脓发炎,医生生
气的说再这样折腾下去这条腿都保不下去了。
厉皓延始终无动于衷,不得已,江凤仙只好把孩子们带过来,她冷冷的说:“他们已经没有了妈妈,如果你再想他们失去爸爸,你请自便!”
不得已,为了孩子,厉皓延终究还是选择了活着。
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三个月,三个月后,他的肺炎好了,他的腿也好了。
出院那天,江博宁来接他。
“姑奶奶生病了。”江博宁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厉皓延的肩膀:“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你奶奶,也已经八十多岁了!皓延,我不逼你立刻原谅她,但到底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做决定吧!”
厉皓延抿着唇没说话,江博宁苦笑了一声,拉着他去称体重。
185的他,竟然只有一百二十,足足瘦了二十几斤。
江博宁又是惊诧又是心痛,忙说已经给他找好了最好的营养师,厉皓延却神色未变,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创伤,只是他自己却明白,他瘦下来的不是肉,而是他的那颗心,已经被掏空了。
……
海市的六月,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江凤仙却蜷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不住的颤抖着。
她已经连续很多天做同一个梦了,她总是梦到叶子言,她一次次的朝她伸出那只焦黑的手来,喊道:“是你杀了我!江凤仙,是你杀死了我!”
“不,我没有…”江凤仙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哆嗦着。
怎么可能是她呢?她虽然不善良,却从未如此心狠过,手上从没有沾过人命,怎么可能是她?
“是你,就是你!”叶子言的声音,决绝而固执:“江凤仙,你杀了我!”
“我没有,我没有…”江凤仙尖叫着,满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
穿衣下床,坐在梳妆台前,她沉默的看着镜子里满头是汗憔悴不堪的自己。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前两天,就算她是八十几的老太太,可也保养得宜精神矍铄,看起来就是和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怎么现在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叶子言,就算
她的死有什么隐情,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是她?
江凤仙心里如此想着,却还是扛不住内心的颤抖,她几天一连几天做这个梦了,她怕了。
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看着镜子里满脸菜色的自己,她想了想,淡淡道:“皓延已经出院了是吧?那就去弘法寺祈福吧!希望我厉家以后都顺顺利利,厉家子孙平平安安的。”
顺便,给叶子言添点香油钱念经超度,她如此的劝慰自己。
到了弘法寺,江凤仙给了足够的香油钱,出来烧香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一脸菜色行色匆匆的女人,不是汪曼妮又是谁?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或许是因为心虚吧,江凤仙终究挨不过内心的坚持,上前拦住了汪曼妮。
“谈谈吧。”江凤仙声音很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弘法寺后山,有一座不算很高的山。
六月的正午,太阳很毒,拜佛的香客也不会往这边来,倒是绝佳的谈话地点。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相对而坐,是江凤仙先打破了沉默。
“三个月前的那通电话,你骗了我,那把火到底是你放的吧?”
“没有。”汪曼妮低垂着眉眼,摇头。
“别想骗我了。”江凤仙咬牙切齿,情绪分外的激动:“我只是想让你吓吓她,把她赶走,你却做出了这种事,还拖累了我,汪曼妮,你好狠的心啊!”
“到底是谁狠心?”汪曼妮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江凤仙,一字一顿的说:“厉奶奶,你年纪大了,可眼睛不瞎,你千万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说罢,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正是那次她打电话让汪曼妮去对付叶子言的录音。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录音拿给厉皓延,他会不会大义灭亲,把你送去坐牢?”
汪曼妮冷笑着,江凤仙的心,空空的。
一年前,汪曼妮拿出一段录音,她把叶子言送进了大牢。
一年后,汪曼妮又拿出了一段录音,这是扬言要坐牢的却是她江凤仙。
这是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