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准备彻底投降的时候,一根绿色小小的针朝我眉心而来。我无从闪躲,闭紧眼睛。
噗呲。
一恢复神智,我就将散着的魂从被绿针扎出的小洞中钻出。摇摇晃晃着,我跌入熟悉的怀抱里。闻着这气味,还有这手感,我委屈地抽泣道:“拿依!吓死我了!真以为会被他吃掉!我不要被他吃掉!”
拿依推开我,嫌弃的眼神仿佛恨不能把我扔出银河系。他的掌心长出一根绿杖,杖头是一颗只剩骨骼的人类头颅。拿依以杖尖点地,地上冒起许多绿色的光点。
“站在这儿别动。”他说。
下一秒,拿依已冲至面具男跟前,揪着他的衣领,用骷髅头对准他的脑门,恶狠狠地说:“从前不跟你抢,是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今日,你休想带走陈宋宋。我就跟你耗着,耗到特刑科来,耗到摩尼来,或者干脆分一个你死我活。你觉得怎么样?”
面具男没有马上接话。他的表情一如初见,几笔黑色线条,似笑非笑地看着拿依。
面具男用舌头在口腔里发出滴哒两声:“这感觉真不好。你的身体里有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是控制点好,别学坏。”ωωw.cascoo21格格党
面具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从拿依面前凭空消失。
拿依转过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非常吓人。他走到我身边,用绿杖再次轻点地面,在我身边悬空的绿点儿们与绿杖融为一体,一齐钻进拿依的手心,不见了。
“你……”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伸出手,在我的耳边晃了一晃,我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耳里浮出又沉下。“还好有这个,不然就找不到你了。”他说。
我瘪了瘪嘴,鼻头开始泛酸,这是要哭起来的前兆。
“很好,下次也要这样保护好自己,我的食物。”他笑着说。
我抬头看他。
半个月亮在他脑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拿依的笑容像彼岸花一样,灿烂而诡异。我有种回到从前的错觉。可下一秒,这错觉就被拿依打破了。他揪住我的后脖颈
。,跨行如飞,回到我们不久前所在的那个楼顶。
杨彦姿仍然扭曲着,被一支鬼杖锢在原处。鬼杖旁边立着一个黑影,黑影的轮廓只有一个头和脖子,脖子以下也是一团漆黑,仿佛裹着一件密不透风的斗篷。
鬼地公!
我一惊,躲至拿依身后。
拿依松开揪住我的手,走到鬼地公面前:“劳烦地公了。”
鬼地公化出一张嘴——能够开合的黑雾,道:“应该的。眼下这鬼要是沉入下界,必然会引起混乱,烦请大人处理之后,再交由我等。”
鬼地公一挑鬼杖,把那团扭曲着的黑雾举至拿依面前。
拿依伸出右手,手心冒出一个巨大的绿色泡泡。泡泡慢慢向前飘动,把杨彦姿一点一点笼进去。等鬼魂被完全纳入绿色泡泡里,泡泡骤然变小,像一个水晶球一样,停在拿依手心上方,看起来异常乖巧。
“告辞。”地公敲着鬼杖,那声音在我听来震耳欲聋。我总觉得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仍然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回家。”拿依抓住我的魂脉,带我回到公寓。
我在门口看着他把绿球放在三尊佛像之间,那绿球便在其中漂浮。杨彦姿的尖啸时不时响起,绿球也会忽然挣扎般地加速抖动。
“陈宋宋,我要吃面。”拿依走出来的时候,压根没看我。
我只好飘进厨房,心不甘情不愿地烧水,准备煮面。每当尖啸声传来,我都毫无防备地吓得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可一点儿用都没有,那声音能穿透任何阻碍,飘向它想飘去的任何地方。
心惊胆颤地煮好面,我瘫在椅子里,用仅剩的力气喊道:“面煮好了。”便散成一团,不想再受任何打扰。拿依走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刚洗完澡。他的短发未干,有些贴在前额,有些翘在耳边。他套着一件奶咖色的卫衣,下面穿着深蓝色长裤。看起来非常诱人。
我吧唧着嘴。
他坐下来吃面。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挑起一筷面,卷了两下。面条顺从地在筷尖抱成一团。他张开
。嘴。面条送入嘴里。如果那些面条也有生命,如果知道自己的宿命就是被吃掉,它们还愿意成为面条吗?
我强迫自己胡思乱想,不去看他白净的脸和脖颈处跳动的脉搏。
但很可惜,我脑海中的念头已经严重失去控制。拿依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根将将洗净的胡萝卜,我幻想着把他咬在嘴里的脆生和清爽感,咔哧咔哧,呀咪呀咪。也许是我想吃他的念头太过强烈,我化出人形,趴在桌上,对着正在吃面的他流口水。口水是一团一团水滴状的黑雾,从我嘴里飘出,在身边转悠一圈以后钻回我的身体。
拿依伸出左手,按住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控制的头,不让我更加靠近。他安逸地继续吃面,直到端起碗把最后一口吞进肚子里。
“陈宋宋。”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按进椅子里坐好。
“除了想吃我,还有别的感觉吗?”他站在我身后问。
我曾经给一本科普昆虫知识的书画过插画。螳螂是令我十分惊艳的昆虫之一。它的前肢有坚硬的锯齿,颈部可以自由转动,任想吃到哪里的肉都可以自由操控。它有咀嚼式口器,和人类的口腔颇为相似,上颚前部有切齿叶,后部有臼齿叶。切齿叶负责把食物切碎至合适于口腔的大小,臼齿叶相互磨合,把食物磨碎成能被肠胃吸收的沫沫渣。要是我可以变成螳螂——巨大的螳螂——
拿依抬起我的头,扒开我的眼睛——我感觉大到眼球都能掉出来。他检查我的眼球。不过,我是鬼诶,检查眼球有什么用。他对着我的两只眼球分别吹了口气。我像面粉过了次筛,脑袋里因为尖啸而产生的杂质都被清理出去,吃掉拿依的想法也不再强烈。cascoo21格格党
“拿依。”我回过神,抬头看着他。啧啧啧。
他扭头从书房的门看那上下翻腾的绿球,好像在跟我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她对你的影响很大,要尽快处理才行。”他回头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好好的食物,可别像海鲜粥里放猪大肠,糟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