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失去她。”项逢的语气里带着些更咽。
陈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这么多年跟各种各样的法外之徒打交道,卖妻典子的男人都见过无数,到头来居然选了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当接班人。
“你已经失去她了,从你踏上这条路起,你就永远地失去她了。”陈琛道,陈述着一个这一行里默认的事实。
项逢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柯尼塞格的方向盘上,他说:“我会保护她,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我的命。”
距离展馆7公里的街角旁边有一块路牌,距离路牌9公里有一处开着小雏菊的高地,周围的建筑都是些老旧的居民楼。
砖红色的楼体有些脱色,就像一副晕染花了的画,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住了。
10分钟后项逢开车到了居民楼前,从展馆门口到这个地方只有一条路,如果绕路就需要至少两个小时。
项逢知道albert清楚这点,所以一路上他也不确定轮胎会不会下一秒就碾过一颗炸弹,然后他粉身碎骨。
不过没有,他完好无损地到了楼前。
刚一进居民区,项逢没有马上停下车,而是轻踩着离合,让车身慢速滑行。
项逢察觉左边楼顶处有一块亮光,如果是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或许真的不明显,但是这里破旧地不成样子,任何一点光斑都足以被有经验的枪手察觉。
项逢确定那是狙击枪的反光镜,他的余光扫过楼顶,确定这一批人不在少数。
他继续慢速驶向楼房深处,这是很危险的,但是如果要在今天解决这件事,他没有别的选择。
再往前200米就是一处废弃的花圃,不算太高,如果他今天开的是越野碾过去也不成问题,偏偏开的是跑车。
那么低的地盘,在这么劣质的路面,根本无法爬坡。
项逢平时出行从来都是经过改良的防弹越野车,但是这次他因为临时知道祝留深夜离开紫参区8号心里不放心,就直接从“一巍”酒店一路飙车跟上了祝留。
凌晨一点半,天空黑漆漆的,没几颗星星,寥寥落落。去机场的路上,除了几辆亮着红牌子显示有客的出租车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车辆。
项逢开着越野车,有意控制着自己和祝留的车之间的距离。
以项逢这些年磨练出来的反侦察的能力,哪怕是资深的行内人士也未必能觉察,更何况是此时本就满腹心事的祝留。
项逢的手扶在方向盘上,看着高速上祝留的车孤零零地开。哪怕她开着豪车,事业有成,他还是觉得她孤零零的,还是会担心放她一个人。
尽管,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多余的。
车的速度很快,时间却好像过得很慢,一切物体在黑暗中向后流去,如同潜入深海时滑过脚背的沙。
夜色里只有车上的仪表盘和前照灯是亮着的,其他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看着前面零星的两处光亮,项逢知道那里是祝留,他莫名地觉得很安心。
他跟着她到了机场,听见她询问工作人员的话。
就这样,黑暗帝国的主人不带一兵一卒地踏上了旅程,只为了陪伴一个已在别的男人身边陪伴多年的女人。
机票拿在手里的时候,项逢看着机票,勾起唇笑了一下,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这一刻,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想这么做。
人生对于项逢这样的男人而言,就是一种选择,他不会后悔,他不是会后悔的男人。
此刻,项逢已经彻底地进入了破旧的居民区,在刚刚的滑行中,他距离废弃的花圃只有50米。
50米是多短的距离呢?就是如果车的速度正常,光是减速滑行就可以滑出50米。
就在这个时候项逢听到了声音,子弹从左侧射来,目标简单明确,他的太阳穴。
项逢没有转头,凭借着精准的听力与余光,射出了一枪,柯尔特m2000的第一颗子弹冲破左侧玻璃,直击对方射来的子弹,在高速的运动和剧烈的摩擦中,应声而落。
“fuck!他居然射中了!”albert旁边的一名副手大骂出声,他这辈子见过能有这本事的人屈指可数。
项逢没有转头是因为他知道,紧接着奔向他的一定还有更密集的弹火,果然花圃后一个强壮的白人驾起狙击枪向着他的车前身扫射。
项逢把身体埋在座位上,以这个近乎封闭的地形,不会只有两个方向有埋伏。
项逢斜着眼看向右侧玻璃,就在右侧玻璃有人接近时,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头盔下露出的黑色额头按动了扳机。
柯尔特m2000的第二颗子弹冲破右侧玻璃,黑人佣兵额前一道红色的血迹自弹孔蜿蜒而下。
花圃后白人的狙击还在进行,项逢知道再这么下去,如果伤了车体,自己就离不开了。
项逢小心地推开右侧车门,柯尼塞格的自动控制功能已经不怎么好用了。
项逢向着后面打算瞄准他手臂的两个人打了两枪,柯尔特m2000的第三颗和第四颗子弹分别直中大腿和腹部,一声声惨叫引得狙击的白人离开了花圃。
落叶砂石摩擦的声音混合在惨叫里,项逢知道狙击手已经出来了。
黑人佣兵的尸体还在右侧车门下方,项逢摸着他腰部的带子,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枚子弹从楼顶破空而来,项逢提起190磅重的尸体挡住了自己的头部,尸体胸口破裂的声音和情状引得不远处又一个佣兵开枪了。
项逢左手抓着佣兵的尸体,右手手腕用力发枪,坚实有力的双腿钩住车门,柯尔特m2000的第五颗子弹直中对方头部。
这个抓起尸体的过程中,一枚小型手雷从腰间的带子滑落了出来,项逢知道自己找到要的东西了。
他用牙齿咬下引线,小臂控制着力道甩向举起抢打算向他扫射的白人狙击手的位置,项逢想他身边一定还有其他帮手,手雷这种东西总要物尽其用,不是吗?
只炸死一个,未免太不划算了。
与此同时项逢重新启动车子,直接开到最大速度倒车向后。
巨大的爆炸声里,项逢逃出了这座废旧的居民区。
可就在他离开时,大楼左上角光亮又闪了一下,项逢举起柯尔特m2000,第六颗子弹从破碎的左窗飞去。
趁着对方躲闪并发枪时,项逢又发了一枚,第七颗子弹直击胸口。
此时,后车窗破碎的声音传来,项逢迅速地低下了头,子弹继而穿破前窗飞去。也就是说只要项逢晚一秒,那上面就沾着他自己的脑浆。
项逢扑在座椅上,举起手枪,第八颗子弹随着车辆后退的速度偏移,只擦伤了对方的肩膀。
这远远不够,项逢再次扣动扳机,第九颗子弹直接从对方的嘴唇穿了过去。
鲜血马上从嘴唇中溢出来,糊满了下巴,显得脸庞更加白皙。在他扒不住车被甩下并碾过之前,项逢发现这个佣兵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项逢愣了一下,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岁。
可是在这一行,任何原因都不会使得别人同情你,这是法则,这一行的法则。
项逢转过头,到了此时,他才发现十分钟里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albert。
如果albert现在还没有出现,他在准备什么?
此时车辆在以最快的速度后退,但可能是因为狙击的原因,左前轮明显偏低,导致整个车行驶的并不是直线。项逢必须腾出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防止自己跌入路边的荒野。
这处开着小雏菊的高地,此刻没有一丝美感,项逢敏锐地看着周围空旷的地貌,“到底会在哪里呢”,他想。
就在这时,车子开过一处凸起,许是石头之类的东西,车身剧烈地颠簸了几下。项逢几乎听到了底盘的摩擦声,像野鹿的哀鸣。
就在这时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从车体传来,混合在底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中间几乎无法辨别,但那种金属撞击的声音项逢太熟悉了。
项逢想他知道albert在哪里了,他立刻狠狠地踩下油门,有力的手臂扣死方向盘,配合着车体向左进行了一个迅猛的转头。
果然,后备箱里还传出了一点微弱的闷哼声,“这么剧烈的撞击还能撑得住”,项逢心想。
在项逢打算向右再进行一个转头时,后车箱里的男人举起了枪。
项逢没有看到后备箱中男人的脸,但是他看到漆黑的枪口从后座座椅中间伸出,就像来自死神的凝眸。
项逢一只手向右扣死方向盘,头深深地埋下,颈椎弯曲。另一只手反过来扣动扳机,腕部的扭曲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随着车体剧烈的晃动,车子的左前轮完全瘪了下去,整个车子就像游乐园里的海盗船一样以诡异的角度倾斜着。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样剧烈的晃动中,他们两个人的手几乎纹丝不动。
两个人同时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迅速地蜷起身体,项逢躲在了主驾椅背后面,albert又藏进了后备箱。
柯尔特m2000第十颗子弹破空而去,烫焦了后座椅的真皮椅套。
项逢起身迅速地戴好安全带,而后狠狠地踩下刹车,整个车子由于左前轮的塌陷直接侧翻过去。
项逢的额角擦伤了,流着血,他听着车内的声音,汽油跑出的滋滋声透露出一股子浓稠厚重的感觉。
项逢知道自己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只需要一颗细小的火星,整个车子都会燃烧。
可就在这个时候,项逢发现车门打不开了,他不能开枪,如果开枪,弹火足以引爆车体。
左车窗的玻璃已经在之前的枪击和撞击中所剩无几,项逢从车窗直接翻了出去,臂膀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白肉外翻,鲜血直流。
项逢刚站稳,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听到了车底传来的声响,那是albert!他还没死!。
柯尼塞格的发动机在后面,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开枪,车里的人必死无疑。
项逢站得更远了一些,周围都是荒野,星星点点的小雏菊开在其中。
项逢扣动扳机,就在第十一颗子弹射向柯尼塞格的时候,他听到了子弹与空气摩擦的声音,那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背后。
这么多年游走于黑暗之间,饮了数不清的血,从来没有一刻,项逢像此刻一般浑身冷汗直流,就像大热天被人扔进了冷库里,衬衫湿了一层黏在健硕的身体上。
项逢扑在了地上,那是极没有技术含量的一扑,下巴狠狠刮在杂草上。
子弹擦过项逢的肩旁,飙出一缕血迹,像一缕烟,他几乎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项逢向着那人的方向开了一枪,第十二颗子弹划过荒野,没错,那才是albert。所有的,之前所有的人,都是用来牺牲的。
项逢不知道以自己的敏锐怎么会没有发现albert靠近车子并藏在了后备箱里,等等,他想到了,在他杀死那个看起来最多十七岁的孩子时,他看了2秒他的蓝眼睛。
哪怕只有2秒,对于他和albert而言也足够了。
看,这就是为什么这一行的法则是“任何原因都不会使得别人同情你”。
因为在金融界,同情的代价是金钱;在文艺圈,同情的代价是名声;但在他们这一行里,同情的代价是生命。
这第十二颗子弹albert躲开了,他还是那个传说。
项逢继续发了一颗子弹,避免了移动更为便捷的头部,而是照着腹部开枪。
柯尔特m2000的第十三颗子弹和第十二颗的命运一样,都沦为了消耗品。
一片荒野,albert没有想要掩藏,他举着枪走过来了。任何一个见过albert的人很难把他跟逃犯联系在一起,因为他不是在躲避,而是在索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减少,他们越来越近了,项逢不知道albert是不是携带了炸弹或者其他可以轻而易举弄死自己的武器。
项逢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样的距离,如果对手是albert,开枪没有意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四米,项逢知道自己后发制人的道理,但是他等不起了。刚刚的时间里,他的体力和信心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
项逢向前跑去,albert目光里一片死寂,开了一枪。
项逢胸膛压低,侧过身体躲过了这一枪,这个动作牵扯着肩膀处的伤口一阵剧痛。
项逢举起枪,第十四颗子弹被albert躲过。
此刻,项逢和albert距离三米,这里一片荒凉,路上还有一辆燃烧的跑车。
项逢握紧了手枪,后背被汗水浸湿,他第一次感觉到那种与死神贴面的感觉,因为柯尔特m2000只能装十五发子弹。
那第十五颗正趟在他的枪管里。
------题外话------
感谢赵佶-和银烛饮泪的打赏,生活或许有起有伏,但希望我们能一起越来越好,晚安啊,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