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祝留坐在地板上,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想做。
她知道自己该去焕颜准备中审,可是她没什么力气了,某些能量好像从身体中抽干了。她闭上眼,什么都不想管。
第二天一早,祝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她昨晚没有定闹钟,半年来第一次这么晚醒。祝留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头脑中最先出现的还是项逢昨天在一片烈日下说的那句“我不爱你了”。闭了闭眼,祝留从床上爬下来,取下手机,打开后发现十几条消息和两个电话,都是赵正言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打过去,而是打开了微信,正常今天周六不是她上班的日子,但是赵正言说有个故事或许她会感兴趣。祝留看了赵正言给她发的资料,没错这个故事确实吸引了她。
祝留洗漱完就往焕颜赶去,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还有些肿,所以带了个棒球帽,穿了简单的白t和黑色长裤。
这一身明显不是祝留的风格,设计部的同事不免多看了她几眼,祝留刚坐下赵正言就到了。
他挑了挑眉说:“换风格了?”
祝留抬起眼看了赵正言一下,他立马就明白了这双杏眼肿成这副模样怕是昨晚没少哭。赵正言感觉又被心里那朵玫瑰花的刺扎了一下,他跟她说:“来我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里,赵正言的手掌覆上了祝留的头,没有摸到她柔滑的黑发,只触及了白色的棒球帽。他不用问也能猜到祝留是因为什么而难过,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为了另一个男人难过的姑娘。
他只是说:“会过去的。”
祝留看着赵正言说:“不会的。”他感觉她一夜之间成熟了,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某种沧桑感。
祝留继续说:“他是我青春岁月的主角,哪怕谢幕,也改不了曾经出演的事实。”
赵正言勾了勾唇,笑意未达眼底,“可他不是你人生的主角,你人生的主角是你自己。”
祝留没接话,赵正言继续说:“小姑娘,人的一生有无数个四年,别看得太重。”
祝留喃喃地说:“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啊。”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这话说的暧昧。祝留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等她细想,赵正言就抽出一份文件,“看看吗?”
这就是赵正言微信里说的故事,其实是一件真实的事。准确地说,就是赵正言朋友的事。
有一对姐妹,姐姐叫季玉,妹妹叫季雨。她们长得有些相似,但并不是无法辨认,季玉左眼眼尾有一颗红痣,季雨眉心有一颗红痣。因而,季玉偏于妩媚,季雨偏于灵动。
姐妹二人喜好也不同,季玉极喜欢汉服,而季雨的打扮风格更像是日系少女。任何一个人看到她们俩,都会认为季玉更成熟些,可是事实偏偏相反,季玉满脑子都是浪漫的念头,而季雨则是个现实的物质至上者。
在学校里追求季雨的男孩子是最多的,季雨对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平静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那些追求季雨的男孩子里有一个人叫陈屹,他高高瘦瘦的,脸庞英俊帅气。季雨对他没什么感觉,但是在被他表白时愣了半分钟,因为她想起这是姐姐喜欢的男孩子。回过神之后季雨拒绝了他,可就是这半分钟让陈屹以为他是有机会的。
陈屹开始高调地追求季雨,全校皆知,季玉当然也知道了,她心里满是酸涩。季雨看姐姐这副样子十分难受,于是提了个建议,“要不你扮作我?”
季玉说:“怎么做?”
“只需要画个妆,再换身衣服。”两个人的五官上的差异完全可以通过化妆调整,就这样第二天再来学校的时候她们交换了座位。
下课的时候,季玉看着陈屹满脸笑意地朝自己走来,只觉小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看着他说:“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季玉当然答应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午餐时,季玉发现陈屹和自己之前观察到的一样幽默而温柔,她希望时间慢点走过。
就这样季玉爱上了和妹妹交换身份和容貌的日子,一个月后,她以季雨的身份和陈屹在一起了。一天放学后大雨倾盆,陈屹脱下外套帮季玉挡雨,走到半路雨实在太大,两个人躲进了路边的宾馆。
季玉的衣服没怎么湿,但是陈屹的衣服是彻底湿透了,两个人开了间房想要把衣服弄干再走。
房间内的灯光特别温馨,少男少女之间澎湃的感情又总是一触即发,就在季玉扬起脸等待陈屹的亲吻时,突然感受到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指的力气微微加重。季玉突然想起了自己脸上的妆,她慌了挣扎起来,可是陈屹不肯放开她,情急之下她甩了他一巴掌。
陈屹被打懵了,撤了力气,季玉跑进了洗手间。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左眼眼尾的红痣灼伤了她的瞳仁,季玉想着自己这两个月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无声地哭了,她听到门外没有声音,陈屹没有叫她,她想他一定恨死自己了。
一小时后季玉整理好情绪跑出洗手间,打开房门跑了出去,没有回头看陈屹一眼。
季玉回到家抱着季雨哭了,季雨问她怎么了,她说:“不换了,我们不换了,他不爱我。”
季雨问:“你确定他不爱你吗?这两个月来你们朝夕相处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她还没说完就被季玉打断了,她哭着大喊:“他是在看你。”
季雨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姐姐对自己这么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理解她。
季雨拍着季玉的背说:“爸爸说要把咱们送去澳洲读大学,应该下周就可以走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见到陈屹了。”
季玉红着眼睛问:“什么?不是明年吗?”
季雨说:“可以读预科啊。你觉得好不好?”
季玉皱着眉,心里的难过让她点了点头。
季雨抱着季玉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后来就是十年后的事了,季玉已经嫁给一位亚洲顶级服装商名叫王立鑫,王立鑫大他六岁,待她极尽宠爱。仅仅是因为小妻子喜欢汉服就把名下业绩最好的子公司用来开发汉服品牌,延城首届华服节也是在他的推动下才举办的。正是因为华服节,季玉从国外飞回来,刚下机场就撞见了十年未见的陈屹。
就在季玉打算转身离开时,陈屹拽住了她,“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他的笑容温暖,一如十年前那个俊朗的少年,季玉无法拒绝。
咖啡厅里,季玉看着陈屹觉得尴尬之余还有一丝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陈屹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其实陈屹看季玉这一身顶级名牌和娇嫩的脸庞,不问也知道她过得很好。
季玉说:“挺好的。你呢?”
陈屹说:“我在英国的研究所工作,研究认知科学。”他没说自己过得好不好,潜台词就是他过得不好。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她试探着说:“季雨她——她最近刚刚分手,你——”
陈屹从季玉提起季雨脸色就一直很差,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季玉,“从始至终我爱的都不是她,是你!”
季玉懵了,“你说什么?”
陈屹说:“我爱的是那个眉眼自带媚色、喜欢穿着长飘飘的衣服到处走的小傻瓜,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的梦里就全是她,她时不时发呆的样子,她眼尾的红痣,还有她一见到我总是瞥开的眼神。”
季玉说:“可是你是跟季雨表白啊。”
“我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陈屹自嘲地笑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是我?”
“你那么呆呆笨笨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季玉问:“可是那个雨天,在宾馆,你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解释?”
陈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你刚一进洗手间,我就被你爸带走了。”
季玉惊住了,“为什么?”
陈屹:“我们家就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在你爸的眼里当然配不上你。”
季玉皱了皱眉说:“可是在那两个月里你本有机会向我解释。”
陈屹微微垂着头说:“那个时候的我太骄傲了,我不容许自己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我以为会等到你向我坦白,没有想到连再见都是十年之后。”
季玉突然感觉很可笑,这一切听起来多么荒唐,可就是真相。她说:“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呢?”
陈屹说:“因为我还——”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疾步走进咖啡厅,在季玉身边弯下腰说:“宝贝,下了飞机怎么没上我派去接你的车,嗯?”
季玉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偏偏性子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心眼都没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这说白了是王立鑫宠出来的。陈屹突然感觉很无力,他有什么资格争呢?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在尘世间安安稳稳地幸福了。
王立鑫抱起季玉,头也没回地对陈屹说:“失陪了。”走出咖啡厅他说:“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季玉将自己更深地团起来,偎在他怀里,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毛他。
王立鑫是赵正言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之一,近两年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欧洲谈生意,两人有日子没见约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季玉到达机场的那个下午。
当时王立鑫正跟赵正言聊天,谁想到那个小呆子压根就没上他派去的车。好在司机跟了上去,才知道她是去跟初恋男友叙旧了。很好,王立鑫心想,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偷偷见初恋了。这想法如果让季玉知道,她一定会皱皱眉说自己是光明正大地去见。
此刻王立鑫那狰狞的表情把赵正言惊了一下,还没等赵正言询问,他就阴沉着脸急匆匆地走了。赵正言啧啧了两声,惋惜之余不失幸灾乐祸,可转念想起祝留,感觉自己比王立鑫差远了,至少人家已经把心里的小姑娘娶回家了。
此刻,阳光透进这间低调简约的总裁办公室,赵正言敏锐地捕捉到祝留瞳孔的收缩。他之所以给祝留讲这个故事一是因为王立鑫想要一套适合季玉的珠宝,二是因为他想让她知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