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了起来,只觉周遭寒气极重,冷得我使劲儿裹了裹衣裳。
就这工夫,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像是从棺材里边传来!
我惊得一哆嗦,铁骡子也猛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咋了,咋回事?”
我摇着头没说话。
棺材里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这回我俩都听得真切,也都吓得连滚带爬,跟头把式的跑出了灵堂。
好半晌,我才倒匀乎气儿,跟铁骡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了口:“诈尸?”
但紧接着我就摇头:“不可能,好么秧的,我娘哪能折腾我?”
铁骡子却哆哆嗦嗦的道:“不好说,万一是嫌你整的棺材太薄了呢?”
我听的直皱眉。
就在这时,棺材里又是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指甲抓挠的动静,刺耳的嘎吱声仿佛能穿透心魂,听得人毛骨悚然。
铁骡子吓得往我跟前凑了凑。
我抽出很少用到的裁纸刀,一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你说咋整?”
铁骡子咬牙道:“管特娘的,掀开盖子看看再说!”
我微微一怔,便点头答应:“我打头,你跟住了,要是真有麻烦,就上捆仙绳!”
捆仙绳就是墨斗线,因其秉承了姜太公“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刚正,所以自古便被玄门取用,对诈尸、起尸、僵尸皆有奇效。
得铁骡子点头,我才反扣着刀,顺着门边摸进了灵堂。
此时棺材还没下钉,棺材盖又轻,我凑上去踅微一使劲儿,棺材盖就挪开一道缝,里边响起一声呻吟,紧接着一个含混的声音道:“小兔崽子,憋死老娘了……”
我惊得猛退两步!
只听噗嗤一声,身后传来刺耳的尖叫!
一扭身,就瞥见铁骡子捂着肚子,满脸震惊的瞪着我:“你……”
原来我退得太急,反扣的裁纸刀,竟在他肚子上捅了个窟窿!
我并不惊慌,反而笑了。
他这才醒悟过来,恶狠狠的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看破!”
一阵阴风刮过,周遭的棺椁、灵堂化作黑气丝丝缕缕的瓦解,露出了原本的院落,我正站在院子中央,对面的也不是什么铁骡子,而是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蓬乱,獐头鼠目,留着稀疏黄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活畜生!
它眼中凶光闪闪,似要将我分尸。
“你…明明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废物,怎能看破我的大乘幻境!”
“去你娘的大乘,小小障眼法就想骗老子送死,哪有这般容易!”
我怒骂出口的同时,再次晃身而上,一刀朝他胸口扎去。
没错,趁它病要它命!
可这一刀,却扎了个空!
老黄皮子虽伤,动作却丝毫不慢,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我恨恨的一跺脚,也顾不上追他,紧忙把昏倒在地的铁骡子拍醒,让他跟我一起叫人,虽然只是障眼法,可这老黄皮子道行颇深,要是不能把众人及时叫醒,保不齐就有人迷在其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倒是那两只大鹅屁事儿没有,还嘎嘎叫唤着满地乱转,显然也跟丢了对头。
或许有人会问,为啥人都中了招,我却没事。
其实我刚才已经中招了,只是老黄皮子非得亲自上手解决我,给了我可乘之机。
他所谓的大乘幻境,不过就是最便宜的障眼法,一分钱两副还包去根儿的那种,利用人心里的希望、愧疚、愤恨等等情绪,幻化出不同的情形,使人沉浸其中。
凶险的是,要是有人沉迷其中不愿意醒来,那就真醒不过来了。
可老黄皮子对我存着忌惮,唯恐夜长梦多,幻化成铁骡子凑近了想要杀我,不料弄巧成拙,把事情整的破绽百出。
且不说我娘不可能诈尸折腾我,就算会,铁骡子这种性子糙憨的猛人,也不可能被吓得直哆嗦,更何况,当我问他怎么整的时候,他居然要掀我娘的棺材板?
只这一句,就已经露了馅儿!
旁人只以为铁骡子跟我走得近,其实他跟我娘走的更近,就差没拜她做干娘了。以我们两家的渊源,我娘出马都常带着他,他又那么孝敬我娘,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掀她的棺材板,让她走不安生!
老黄皮子哪知道这里边的玄机,更不知,我掏刀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要捅谁了。
这裁纸刀是前清一个隐而不仕的秀才随身带了一辈子的宝贝,虽不锋利,却沾染了一身正气,足以破邪祟除奸佞,即使没捅着要害,也够老黄皮子喝一壶的了。
邪法已破,我和铁骡子合力,没多大工夫就把人都叫醒了。
但他们头昏脑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心思再装胡三太奶,赶紧在院子中间生了堆火,将他们聚拢在边上暖和暖和,否则阴气入体,也要落下病根的。
最主要的,还是不能让人落单,给那老黄皮子逐个击破的机会。
血帖一出,鸡犬不留,我不知道这老畜生哪来这么大的戾气,原因八成还得着落在叶瑶身上,现在她肯定还在后院,我得趁那老畜生受伤,先把她捞出来才行。
我没再逮那两只大鹅,把它们留在前院当哨兵更好,这样老黄皮子就不敢再往前院窜了,省得我们被它牵着鼻子两边跑。
准备停当,天已彻底黑了,抽了几根柴火做火把,依旧是我和铁骡子打头,众人紧随在后,只不过这一次,再没人敢对我指手画脚。
后院看似风平浪静,屋里漆黑,但隐隐传出女人的呻吟,童画一听就急了,把我的叮嘱忘到了脑后,直接就往里闯,还是吴刚拦住了她,她却仍嚷着让我快救人。
我白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摸到门前探头张望。
这一瞅,惊得我眼皮狂跳!
叶瑶歪倒在堂屋地上,衣衫凌乱,肚子袒露在外,高高鼓起,火光映照下,能看到肚皮上爬满了曲蛇一样的青筋,要不是还在呻吟抽搐,简直就像泡发了的浮尸!
我看向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弱弱的抬起手,虽是求救,可不知为何,在我看来,总感觉她就像临死也要拉上我垫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