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刘子玄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重头戏根本就不是表演，而是纪凌云！
前边的表演，不过都是为了活跃气氛，或者说是作配。
顾盼儿的歌声再美、公孙离的舞蹈再媚，她们也不过是风尘中人。
在纪凌云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真正的主角，只有纪凌云一个人！
随着秦风眠亲自出场，宣布下边是纪凌云坐而论道，人群顿时炸锅了。
和刚才的表演不同，人们对纪凌云的期待，都是圣洁的向往。
没有扔银子，也没有丢财宝和吹口哨的。
众人眼神里的光，也都像是孩子看见期待的偶像一般，竟然没有亵渎的心思。
纪凌云毕竟是纪凌云，她往台上一站，便无人可比。
飞仙髻、修长身段，柳腰玉颈，配上轻盈优美的身姿绝世而独立。
别人是像仙女下凡一般，而纪凌云则是仙子在人间！
她气质并不张扬，也不招展，可是往那里一站，任何人都难以匹敌。
不管是狐媚或者是青春，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各位同道，在下求学多年，心中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却越发增多。其中最简单却又是最烦琐之事，近来一直萦绕心头。我等读书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底在追求什么？”
刘子玄作为一个旁观之人，忽然明白纪凌云举办文化沙龙的含义，其实她现在已经摆脱了最初的读书和模仿阶段，已经进入到全新的境界，放在后世，便是思考哲学问
题的范畴。
她的问题看似简单，但真要延伸起来，实则深奥至极。
果然，有人在听闻之后，没有意识到核心所在，便跃跃欲试。
第一个站出来的张嘴就来：
“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等读书，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如此一来，方能不负十年寒窗，这不就是意义吗？”
刘子玄暗暗摇头，这个回答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而冯保则小声说着：“此人正是礼部右侍郎家公子，周利极，正是他在贩卖科考题目。”
是他？
若是如此，刘子玄就不难理解了。
能干出卖考题的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远大志向呢？
果然，很快就有士子反对。
“周公子所言不假，可这并不是读书求学的最终归宿。天下读书人多着呢，做官的才有几何？有些人即便是位高权重，可依旧是徜徉在书海当中。更不用说，还有很多人，一生都不曾可靠，只是专心做学问。所以，我认为，读书做官，只是途径，最终的目的，还是造福苍生！”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纪凌云，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对此，纪凌云淡然一笑，伸手示意他坐下，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事实上，话说得好听，但是太空泛了，而且说的几乎没有什么营养，因为这几乎是个共识，而且每个人都能说。
“在下以为，读书的本意，其实是在传达天地之意，天地本是没有想法和感情之物，而它的情绪则都是我们人
为加上，所以我们有善心、讲究仁义，天地也就会因为我们的善心而被赋予仁义。我们有恻隐之心，天地也就会被赋予恻隐之心。正是读万卷书，让我们充满仁义之心，想要做到这些，我们自己就要首先做到拥有仁义之心。”
说的似乎是那么回事，但给人的感觉是有些片面。
“兄台所言甚是，在下有所感悟，可总觉还欠缺些什么……”
纪凌云歉然道。
大才女终于有反应了，人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表现一番。
可是他们思来想去，发现很难提炼出什么更加价值的句子。
有两个人大言不惭地说了几句，结果根本就没有核心思想，最后说得自己都迷糊了。
好一会儿，没有人敢发言，直到站起一个重量级人物。
翰林直学士，张清扬！
他用翰林直学士的身份来乐馆听曲，自然不合适。
但用知名文人的身份来参加纪凌云的文化讨论，那倒相当合适。
“刚才几位同道，都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本人不才，愿意查漏补缺……”
这句话一出，有人皱起眉头。
你张清扬确实有些名声，但直接当着这么多人说给人查漏补缺，总归是不太好，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他毫不在意，开始侃侃而谈。
“他们都忽视了重要的部分，读书求知，实则是传承圣人之学。有圣人学说创立的礼教准则和君子规范，我等才能治国齐家平天下，若是没有从书卷当中学到圣人的
传承，又从何而来为传达天地之意、拯救苍生？因此，继承圣人学问，才是读书的核心本质。”
刘子玄闻言，不禁摇摇头。
前半句他说的还有点道理，可是后半句直接又回到维护统治的老一套了。
若是说起来，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儒学一直居于统治地位，这是因为儒家学说强调的礼教准则和君子规范，正适合由禅让制转为世袭制后，进而定型为君临天下高度大统一的社会体制的需要。
儒学严格意义上讲不是哲学，而是政治学兼伦理学，老庄的道家理论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古代哲学。但由于社会性质决定的取舍，老庄哲学只能屈居第二或第三。
张清扬这么说，显然是夹带着私货。
但……
他的身份特殊，虽然说得马马虎虎，可是响应的人很多。
“哎呀，张学士说得在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大人句句鞭辟入里，晚辈是拍马难及。”
“要我说，张大人的言论，当论第一，大才女怎么也要和张大人秉烛夜谈才是！”
张清扬见人们如此，也乐得开怀大笑。
“哈哈，老夫也只是一家之言，既然诸位觉得在理，那我就勉为其难，和纪才女秉烛夜谈！”
刘子玄本来不想参与，可是想到纪凌云要面对这么一个装逼贩子，心里十分不平衡。
这都能和大美女秉烛夜谈，自己随便说几句，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于是，他按紧粘好的胡子，又
拿来一定软帽给自己戴上，不那么容易被人认出。
随后，霍然起身说道。
“张大人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还是片面了，不如听听在下的言论。”
张清扬正在得意，冷不丁有人站出来，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他望过去，发现是个生面孔的人，更加不乐意了。
“彼是何人，本官从未见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出的道理，恐怕比张大人的靠谱一些。”
眼见刘子玄发言，张清扬的舔狗们开始出言攻击。
“你真是自不量力，在座诸公哪个不是班班大才，你个无名之辈，敢出言放肆！”
“张大人乃是翰林直学士，翰林中的翰林，读书人顶尖的存在，你简直是目无尊长！”
“小子，你最好夹着尾巴坐回去，否则等会儿你丢人的不是自己，而是你的师长和家族！”
舔狗们越说越离谱，眼看都变成威胁了。
刘子玄理都不理他们，看着纪凌云说道。
“其实，我也是从各位言谈当中获得的灵感，我们读万卷书的目的，概括起来其实不难……”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他说完之后，纪凌云“啊”一声叫了出来。
秦风眠同样双眸闪烁，众人露出骇然的神色。
短短四句话，像是晨钟暮鼓，重重敲在人的心里。
而它，恰好照亮了纪凌云的内心！
“这位先生，还请留步，今晚请与小妹，促膝长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