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尽,天欲明。
雪山之间,依旧风雪漫天,只是漫天的雪花,似乎已经稀疏了很多,或许等到朝阳升起,风雪就会渐渐止住。
只是雪虽稀疏,风却仍是很冷,甚至渐急。
江逸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就连怀中的雪狐,都因为冷风而蜷缩了起来,紧紧地贴着江逸的胸膛。
“因为我们已经接近了雪山的外围。”
沈浪走在前面,缓缓解释道:
“雪山群峰连绵,起伏不定,之前我们处在雪山深处,寒风自然有外围群山阻挡,但现在我们已经靠近了雪山外围,风自然会变得更急。”
沈浪抬起头,看向东方远天渐渐泛起的红色。
“或许用不了日落,我们就能走出雪山……”
沈浪的话忽然顿住,他皱紧了眉,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雪狐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不住地嗥叫着。
江逸的脸色渐渐凝重,因为他嗅到了血腥的气味,而且听到了孩童稚嫩的声音,似乎是在呼喊着些什么。
风渐急,送来浓重的血腥气,还有无数愤怒的狼嗥。
“是雪狼!”沈浪最先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冰窟里有着雪狼的巢穴,可沈浪和江逸却没有见到一只雪狼,原来雪狼已经离开了冰窟,出现在了这雪山的外围。
而且听上去,它们似乎正在围猎,而它们的猎物中,竟还有着声音颇有些稚嫩的孩童!
沈浪和江逸对视一眼,立刻朝着狼嗥传来的方向掠了过去。
声音并不远,很快,沈浪和江逸就看到了无数的雪狼,它们在风雪中低吼着,扑向尚显稚嫩的孩童!
孩童的年龄并不大,最多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已经满身鲜血,但他的眸子里,却有着与年龄极度不符的杀伐与狠厉。
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柄尖刀,染满血的尖刀,猛地刺向了已经扑到了自己面前的雪狼。
哀嚎,漫天风雪里,立刻响起了雪狼的哀嚎。血花飞溅之中,雪狼倒飞而出,狠狠地砸在了江逸的面前。
江逸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稚嫩的孩童,只是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能自己一个人搏杀雪狼?
而且——
江逸眼神复杂地看向
周围,雪地里已经僵硬的雪狼尸体。
这个孩子,似乎已经解决了不少雪狼?
江逸皱起眉,不解地看向狼群中央的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江逸的眉头渐渐皱紧,忽然,他听到了沈浪喊出一个名字:
“忽雷?”
他似乎认识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显然也认识沈浪。
孩童惊喜地看向沈浪,似乎喊了些什么,不过因为孩童说的是突厥话,所以江逸并不知道孩童说了些什么。
不过江逸隐隐约约听到了沈浪两个字,或许这个孩子是在向沈浪打招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头雪狼忽然出现在孩童的背后,朝着孩童凶恶地扑了过来。
“小心!”沈浪猛地挥袖——
漫天风雪,竟忽然有了几分迟滞,然后就是巨大的八卦,忽然出现在纷飞的风雪之中!
扑向孩童的雪狼瞬间倒飞而出,而其他所有的雪狼,都被这巨大的八卦逼得暴退数十步。
无数雪狼颇有些忌惮地看向了沈浪,它们低吼着,渐渐围向了沈浪。
但沈浪只是轻轻一挥袖,群狼立刻再次倒飞而出,溅起残雪纷纷。
雪狼终于意识到了沈浪的危险,低吼几声之后,它们不甘地退后,消失在了漫天风雪里。
狼群退去之后,江逸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看向那个孩童,孩童已经丢下了手中的尖刀。
他兴奋地喊着些什么,惊喜地扑进了沈浪怀里。
“这是忽雷,雪山附近村落里的孩子。”
沈浪轻轻摸着孩童的头,看向似乎有些疑惑的江逸。
“忽雷?”江逸看向沈浪怀里的稚嫩孩童。
听沈浪的意思,这个孩子应该是之前沈浪在突厥境内流浪的时候认识的,而且沈浪说,他是雪山附近村落的孩子,那里正是江逸和沈浪想要去调查的地方。
只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
不知道为什么,江逸总隐隐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可他们此前应该没有见过才对。
江逸皱紧了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浪蹲下身,他替忽雷拭去了脸上的血,似乎在问忽雷些什么。
只是他们说的
是突厥话,江逸实在听不懂,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沈浪轻轻拍了拍忽雷的肩膀,站起了身。
“怎么了?”江逸看向沈浪。
“他是为雪莲来的。”沈浪叹了口气,“他说他的姐姐受了伤,需要雪莲作为药引,所以他才在一天前冒着风雪闯进了雪山。”
“雪莲?”江逸轻轻皱了皱眉,“他有没有找到?”
沈浪摇了摇头:“就算是在这茫茫雪山里,雪莲也并不多见,而且雪山地势错综复杂,他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找的到?”
“我们要帮他找吗?”江逸看着浑身是血的忽雷,忍不住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先把他带回家吧,毕竟他受了伤。”
沈浪蹲在了忽雷面前,耐心地和忽雷说着些什么,江逸猜测,或许沈浪是在劝忽雷和他们一起离开雪山。
江逸猜的不错,沈浪的确是在劝忽雷和自己一起离开雪山,只是忽雷沉默着,他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离开。
沈浪只好继续劝着忽雷,终于,忽雷缓缓开口说了些什么,沈浪很认真地听着。
直到夜色完全散尽,远天渐渐破晓,忽雷终于点了点头。
沈浪长出了一口气,站起了身,他朝着忽雷伸出了手,然后沈浪看向江逸,他们一起朝着雪山外走去。
“你和他说了些什么?”江逸忍不住问。
“无非就是劝他回去的一些话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沈浪轻轻皱起眉,“不过他说的一些话,却让我有些在意。”
江逸看了忽雷一眼,然后看向沈浪:“他说了些什么。”
“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似乎很早就去了大唐,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但现在他的姐姐忽然回来了,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
沈浪缓缓道:
“据他所说,在他的姐姐回来后不久,他姐姐的两个朋友也跟了过来,他说他姐姐的这两个朋友,说的好像是和我一样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大唐子民。”
“大唐子民?”江逸皱紧了眉,“大唐子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沈浪摇了摇头:
“但我有预感,这些事和那些青铜面具,或许会有
关系。”
“你怀疑,他姐姐的那两个朋友,就是那些青铜面具里的人?”
江逸立刻明白了沈浪的意思。
沈浪点了点头:“毕竟他姐姐的那两个朋友,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而且据他说,他姐姐的那两个朋友里,有一个女人一直带着金色的面纱,从未露出过自己的真面目。”
“金色面纱?”江逸轻轻皱起了眉。
如果江逸此前没有察觉到燕摘月的存在,或许这金色面纱四个字,并不会引起江逸的注意。
但燕摘月出现了,与江逸在江南分别之后,出现在了这大唐最北境,在江逸的印象里,燕摘月当时应该是和金鸾儿一起离开的。
金色面纱……金鸾儿不就一直戴着金色面纱吗?难道忽雷说的那两个姐姐的朋友,就是燕摘月和金鸾儿?
“能帮我问他几个问题吗?”江逸忽然看向沈浪。
“你想问什么?”沈浪问。
“他姐姐的那两个朋友,是不是一男一女?”
江逸缓缓道:
“男的应该看上去很年轻,女的戴着金色面纱,应该还带着一张金色的弓。”
沈浪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向忽雷转告了江逸的问题。
听过沈浪的话后,忽雷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江逸,然后——
他点了点头。
果然!
江逸皱紧了眉,不断地思索着:
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是金鸾儿和燕摘月的话,那么忽雷的姐姐,又该是谁?
很早就离开了家,一直留在大唐,是金鸾儿和燕摘月的朋友,前不久才忽然回到了家……
忽然,江逸的神色微微一动。
他再次看向忽雷,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忽雷有些眼熟了。
“他的姐姐,是不是叫穆达?”江逸缓缓问道。
沈浪似乎看出了江逸知道些什么,他向忽雷询问了他的姐姐的名字,果然——
“的确是叫穆达。”沈浪不解地看向江逸,“只是,你怎么知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江逸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哈桑吗?”
沈浪点了点头:“之前在突厥境内流浪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他的名字。”
“燕摘月这个名字呢?有没有听说过
?”
江逸继续问。
“天下第一神偷,当然听说过。”
“既然这两个人你都听说过,那么我解释起来,会方便许多。”
于是风雪之中,江逸开始和沈浪说起了燕摘月,说起了哈桑,说起了穆达。
只是江逸的脸色,却始终凝重着。
因为他的心里还有着太多太多的疑惑:
穆达不应该是西域人氏吗?为什么会变成突厥人氏?
到底是谁打伤了穆达?又为什么要打伤穆达?
燕摘月为什么要盗走洛邪天祝的东西?又盗走了什么?
还有那些青铜面具,穆达的受伤,是否和他们有关?
燕摘月和金鸾儿,是否已经发现了些什么?
江逸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他已经几近走出风雪,但风雪之后,是满地的冰霜,而真相,就在坚冰之下。
自己需要一点一点凿开脚下的坚冰,让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再度重现于天日。
就像自己以前作为监察御史去办案一样。
“你的意思是,穆达的那两个朋友并不是青铜面具的人,而是燕摘月和金鸾儿?”
已经大概知道来龙去脉的沈浪问。
“应该是他们没错。”
江逸轻轻皱了皱眉:
“我总有种预感:无论是穆达受伤,还是燕摘月盗走洛邪天祝的东西……这些事或许都和那些青铜面具有着关系。”
“我也有这种预感。”沈浪缓缓点了点头,“我们很快就能到那个村落,要先去见见穆达吗?”
“不。”江逸摇了摇头,“穆达和我,其实算不上是朋友,而且她是突厥人,现在突厥和我们大唐正在交战,很有可能见面之后,她会把我们当成是敌人。”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去见她。”
江逸缓缓道:
“还是先去你之前说的那家酒肆里坐一坐,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好。”沈浪点了点头。
而这个时候,一直蜷缩在江逸怀里的小狐狸忽然窜了出来,站在了江逸的肩头,朝着远方轻声嗥叫着。
“我们快到了。”沈浪停住脚。
江逸抬起头,风雪之中,他已经能看到模糊的村落影子。
他们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