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落，岑昕也注意到戚柚，跟着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戚柚错觉，岑昕看过来的瞬间，她总觉得她面目变得狰狞。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脸上委屈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换上和平常在镜头前一样的笑脸，眼睛亮亮的，自然又清纯。
她看着戚柚轻快地打招呼，像遇见了个熟识多年的老友。
但事实上，两人只是在不久之前因为视线不小心对上，以陌生人的身份礼节性隔空轻点了下头。
根本不认识。
戚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处在娱乐圈里的人都是这么八面玲珑。
看着戚柚走过来，岑昕问她：“你也是过来煮咖啡？”
摆咖啡机器的装备被设在角落里，这位置偏僻又安静，和晚宴中心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真的喜爱咖啡之人或来有所图，岑昕不信她能找来这里。
她看戚柚像是看到了救星，笃定戚柚是因为想喝咖啡才来到这里，这样她就可以把刚刚用于和池亦礼搭讪的那些术语谈论再和戚柚说上一遍，以至于可以显得她刚刚和池亦礼那些对话的搭讪目的不是那么明显。
她极力想营造出一种“她之所以主动和池亦礼谈论咖啡是以为自己遇到了同好，而非爱慕者借机前来搭讪”的表象来维持自己那点可笑的骄傲和虚荣。
“不是，”走到池亦礼身旁，戚柚晃晃手中已经温掉的咖啡，指指池亦礼，说：“已经煮过一杯了，现在来找他拿东西。”
岑昕脸上笑意僵了僵。
不知道戚柚是怎么认识上的池亦礼，说话又如此自然熟悉。
她端着咖啡杯子举在半空中动作晃晃悠悠，想到她之前一个不小心将咖啡泼了自己一身，池亦礼心有余悸。
“老实点儿，”握住她手腕，池亦礼扬扬眉难得发出调侃：“颤颤悠悠的，还想泼我一身？”
手腕被固住，戚柚轻轻转了一圈儿没挣脱开，暗里瞪了池亦礼一眼。
池亦礼轻笑一声，将她松开。
他问戚柚：“怎么才来？”
等她多长时间倒是无所谓，但她害得他听了十几分钟的噪音。
听出池亦礼话里的抱怨意思，戚柚知道他是真的被岑昕给说烦了。
心里憋着笑，她面上不显，像真的似的解释：“同你问完位置就过来了，距离隔得有些远。”
事实上和池亦礼说完戚柚并没有马上起身过来。她脚踝处还是疼，加之咖啡不小心又接太满，等她坐在长椅上将一杯咖啡慢悠悠喝剩到了一半儿，才起身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然后就看到了之前岑昕缠着他搭讪的那一幕。
觉得自己这会儿上前不太合时宜，戚柚就端着咖啡，站在树下看了会儿热闹。
直到池亦礼注意到她。
显然池亦礼也识破了她。
他看了眼戚柚手中将要见底的咖啡，又是难得一见的一面。
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目光凉凉地看向戚柚，启唇轻轻吐出了个“屁”字。
戚柚心里扑哧一声发出爆笑。
她朝池亦礼伸出白嫩掌心，道出来这里的目的，问他：“我小皮筋呢？”
池亦礼毫不犹豫：“扔了。”
戚柚没说话，又往前伸了伸自己的掌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互动，谁也没去关注站在旁边的岑昕。见终于有了可以插话的空隙，岑昕缓和脸上僵硬情绪，笑问：“你们在说什么小皮筋啊，需要用的话，我助理这里有。”
池亦礼将手中的小皮筋换到戚柚手上，听到岑昕说话，他侧过头，蹙蹙眉头，不解，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
……
岑昕回到保姆车上，刚坐下，把视线范围内伸手可碰的东西能砸的全部都给砸了。
面前桌面上的东西都叮叮咣咣被推倒在地上。零食、化妆品，酒液，接连倾倒被扔的飞出去。
液体和碎片洒在脚下昂贵的地毯上，粘糊在深色的车窗玻璃。
她现在的助理刚招来不久，第一次见岑昕发疯的样子。
小助理年纪不大，刚毕业从校园里出来步入社会没多久。她俨然已被岑昕这副模样惊得呆住，人被吓得瑟瑟发抖，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
大气不敢多出。
等岑昕终于砸完发疯完，才敢回头看坐在她旁边已经老神在在的经纪人一眼。
经纪人迪姐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发疯发癫的模样，垂头自顾自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连哆嗦都没有一下。
直到注意到小助理回过头紧张的看她，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告诉她放心。
她从岑昕出道第一天起就被秦尤安排跟在她身边，对于她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情绪，她早已经从最初和小助理一样的无法理解，甚至是害怕，到现在的漠视、和冷眼旁观。
岑昕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最开始那一年时间里，她脾气和状态只会比现在更加差劲。
出席晚会礼服不合心意了要发疯，剧组拍戏不顺心要发疯，最让她发疯的是，秦尤花费时间去陪女朋友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能把家里所有值钱易碎的东西全部给砸了。
反正之后秦尤也会不问缘由的直接给她补回原样。
有时候迪姐甚至会想，如果把她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曝光到她的那些粉丝面前，她的那些粉丝们会不会悲痛欲绝从此怀疑人生，然后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明星在镜头面前维持的完美人设。
谁能想到镜头面前甜美清纯的小公主，暗里实则是个发癫易怒的疯子。
所有镜头前面表现出来的人设，其实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简直可怕至极。
迪姐自认为自己带过的明星不算少，但像岑昕这样镜头前后和人前人后反差巨大的，还是头一个。
等岑昕把能砸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估摸着她快要解了气的时候，迪姐按灭屏幕，从手机上抬起头。
刚要说话，岑昕抓起手边碎了一半儿的红盖粉底液扔到前面挡风玻璃上，闭着眼睛摇头大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戚柚到底是凭什么啊！”
说着，她又发疯似的，大吼着“啊！”了一声。
装粉底液的玻璃瓶子被摔打到车玻璃上迅速像四周迸裂开，裂开的碎片像四周蔓延，落到前面的真皮座椅上和人脚下，差点割到副驾驶坐着的小助理脸上。
幸好小助理人还算机灵，察觉到碎片崩过来时，第一时间用手中的帆布包遮挡住了自己的脸，保护好了自己。
但她仍吓了一跳。
举包的手背被玻璃碎片割伤，红色的血液和粘糊在玻璃窗上的最白色号的粉底液一样往下黏黏糊糊流淌不止。
突然之间，小助理再忍受不住，耸着肩膀抽噎哭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当初来应聘的时候为什么要签层层保密协议，不可透露任何除艺人演艺外的私生活相关。
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当时有化妆的工作人员议论她在这里留下不会长久，说是在她之前岑昕的助理基本上是每两个月一换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觉得清纯又甜美的姐姐怎么会有人讨厌。
现在她才明白。
“你适可而止，”坐在一旁的经纪人迪姐终于看不下去。
她抬手控制住岑昕想要往车窗上继续丢红酒杯的手腕，制止她的发疯行为。
她看了眼副驾驶上坐着的小助理，对着岑昕说：“她已经受伤了。”
岑昕冷漠的看了眼小助理仍旧流血的手，手腕轻旋，挣脱开迪姐的束缚。
她没再继续砸手中的红酒杯，转而仰头把里面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声音从玻璃杯里发出：“死不了。”
“我是真的不懂，”知道她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迪姐开始说教：“你的任务是把秦总好好给伺候好，至于池家那位，就不是咱们能够随便招惹的人物。”
迪姐觉得她应该让岑昕清醒清醒，她把话说得直白：“那就不是咱们能攀得上够得着的，懂吗？”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小聪明好好收一收，专注抱好秦总这一棵大树，别玩火自焚，知道吗？”
“知道了，”
指尖用力掐紧红酒杯柄，岑昕看着窗外淡淡提醒迪姐：
“但你也应该知道，和池亦礼相比，秦尤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转过身牢牢盯着迪姐眼睛，岑昕告诉她：“刚刚站在池亦礼身边和他说话的那个女生，就是秦尤女朋友。”
迪姐仔细回想了下刚刚站在池亦礼身旁的那个女生。
穿一身月光白色的长晚礼服，长发被硬木钗子松松挽在脑后。流苏耳坠垂挂在耳上，使得整个人在整场晚宴里面更加流光溢彩，中和了自己身上原本的那股清冷感。
和给人以过于疏远而不可攀的感受。
是个即便站在池亦礼那样的男人身边，也无法让人忽视她自身韵味分毫的清冷女子。
看似低调，但光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可夺人睛。
难怪能同时让两个地位不俗的男人同时对她青睐有加。
迪姐今年三十五岁，从毕业起就在娱乐圈里做经纪人摸爬滚打多年，加之自身的性向原因，她看女人的眼光更是又毒又辣。
像戚柚那样长相气质的，放眼娱乐圈，也没几个真能比得上的。
迪姐又看向身边坐着的岑昕。
同样一席白色小礼服，只不过岑昕穿得是短款，颜色也要更为偏白。
胸前嵌了一圈花瓣。
虽是自己的艺人，有私交，但也不得不承认。
和戚柚那样清冷的女子比，岑昕着实太过小家子气。
真见到过戚柚，迪姐甚至无法理解秦尤。
有戚柚那样空中冷月似的漂亮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出来尝岑昕这种硌牙假甜的野枣。
假甜不说，玩到最后还让刺扎了自己满手血。
麻烦。
但终归岑昕才是自己手里的艺人。
“那就够咱们能够得到的，”
收回思绪，迪姐回视岑昕，意味深长道：
“她和池亦礼来往越是频繁，对你抓住秦总来说，越是件好事儿。”
岑昕一愣。
随后她点点头，和迪姐说：“我明白了。”
-
戚柚从池亦礼那拿了东西后给秦尤打了电话。时间已经不早，晚宴接近尾声，她想问问秦尤什么时候回去。
但打了几个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她回到了先前秦尤安置她的那间客房，想看看他是不是应酬喝醉留在楼上休息。
门推开，里面一切都静悄悄，屋里陈设和先前他们离开时的摆放位置一样。
窗子仍旧是敞开着的，夜风吹进，俏皮卷起窗帘一角。
静静环视了圈，戚柚合上门，打算离开。
刚转身，走廊尽头跑过来个抱着皮球的小女孩儿。
四五岁左右的年纪，身上穿着黄蓝相拼的迪士尼公主裙，头上戴了顶和身上小裙子同款的同色系蝴蝶结发卡。
看到戚柚合上门转身的瞬间，她抱球跑过来的过程中突然紧急刹车，一把抱住戚柚的小腿。
嘴里不停喊着：“姨姨，仙女。”
戚柚完全被小姑娘甜腻腻的语言给征服萌化掉，但她捏捏小姑娘白净又肉嘟嘟的小脸蛋儿，看着她葡萄似的圆溜溜大眼睛，纠正：“叫姐姐。”
说着，她嘴一张一闭，还真教起了面前的小孩儿：
“来，跟着姐姐念——”
“是——姐——姐——”
小女孩儿忽闪忽闪自己葡萄似的圆溜大眼睛，学着戚柚的样子，小嘴儿跟着戚柚一张一合：“姨——姨——”
戚柚：“姐——姐——”
小女孩儿：“姨——姨——”
两人僵持半天，说到最后，戚柚意识到什么。
她捏捏小女孩儿肉肉的小脸蛋儿，怒道：“你是故意的！”
恶作剧得逞，小女孩儿抱着戚柚的小腿原地蹦蹦跳跳，发出呵呵呵呵呵的一连串欢快笑声。
“你个小坏蛋！”
戚柚不太喜欢小孩儿，但眼前的小女孩儿实在是太萌太可爱，她捏了一下她软的像棉花糖的小脸蛋儿，没忍住，于是手欠的捏了一下又一下。
她问小女孩儿：“你妈妈呢？”
小女孩儿这才回过头，看着后面优雅走过来的女人道：“妈妈，姨姨，笨笨。”
女人走到她们面前，先是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随后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育小女孩儿：“不许欺负姨姨。”
戚柚：“……”
她认出面前的女人是乌龙那天晚上站在池亦礼身边挽着他胳膊的那个女人。她当时误以为两人是情侣，为了替朗琳报仇，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上前夺走池亦礼的手臂，特意把头靠在池亦礼肩膀，叫人家亲爱的。想让面前的这个女人吃醋。
结果闹到最后人家是姐姐。
眼前女人看到是戚柚面上也有淡淡的惊讶，显然也是认出戚柚来了。
但转而，她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恍然大悟似的长“哦——”一声，问戚柚：“你今天是过来陪亦礼参加宴会的？”
戚柚面上有淡淡的尴尬，正想着怎么和对方解释不是，眼前的小女孩儿突然拉拉她的礼服裙摆，忽闪着黑而圆溜的大眼睛至下往上地看她，问身边的女人：
“妈妈，这个是小舅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