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陆遥皱了皱眉，开始怀疑这位年轻演员的业务能力。
还好导演组及时解救了李言。
“陆总工，您好您好，真荣幸能和您合作。”
陆遥和他握了握手，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客套上，直截了当地问：“需要我怎么配合拍摄？”
“您正常工作就好，我们就是希望能真实拍摄基地的工作流程，李言会负责提问和对话，部分问题有台本，还有一部分问题由他即兴发挥。”导演说，“我把台本稿件发给您，您可以先看看，如果有敏感问题，我们可以商议删去。”
“全程跟着我？”
“是的，纪录片会以您的视角展开，不过剪辑时可能也会穿插其他人物叙述，那部分内容会有摄制b组完成。”
陆遥点点头：“我会先去办公室换工作制服，这边走。”
陆遥带着摄制组向基地中心的办公区走去，导演吼了李言一声，叫他赶紧入画，不要再傻站着了。
李言如梦初醒般，紧紧跟上了陆遥。
李言有一双黑润的眼睛，个头高出陆遥不少，却在陆遥身边缩着肩膀，以免陆遥要仰头和他说话。
但他贴得太近了，仿佛一只很傻，却又很热情，见到陌生人也毫无顾虑地贴上去的大型犬一样。
陆遥喜欢猫咪高冷的性格，自然对热情的狗狗没有那么多的爱，更不要说，这是一个像傻狗一般热情的人类了。
他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挪了几步：“我会先在办公室处理当日的文书工作，今天剩下的时间要去武器与战略实验室看他们的加装部件论证和分离实验。”
李言按照脚本问：“听说fl03机甲就快要完成了？”
“快了，”关于工作的规律性问题让陆遥放松了些，“三台原型机的装配进度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应该这两天就能出厂。”
“然后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吗？”
“不，还要经历测试程序。”
有智能机器人的协助，按照设计图和零件装配起一台机甲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台机甲最终能否投入使用，却还要经历反复的实地测试，不断修改测试过程中出现的种种毛病。
“所以，我们有机会见到机甲的测试场景？”
“嗯。”
言语间，一行人已经来到陆遥的办公室，陆遥先进去换上银灰色的工作服，又收捡好办公室内的机密文件，再请摄制组进入。
摄制组架起机器开始拍摄办公室内景，陆遥坐在一边，开启光屏的隐私模式，处理工作文件。
陆遥的办公室非常大，宽阔的办公桌和会客沙发占据了主要空间，带密码的档案柜也是必不可少的，但除此以外，装饰物乏善可陈，只有冷冰冰的金属和无机质玻璃。
在落地窗以外，更是只能看到冰冷广阔的研发基地全景，数十台巨型机甲按队列陈列，渺小如蚁的人影在其上忙碌，隔音玻璃让这画面变得一片寂静，失落了更多的生气，叫人难以想象人类到底是如何建造出这些沉默的金属巨物。
摄影师在这绝佳的观景台前啧啧称奇。
李言却注意到了另一扇窗户上的虚拟画面。
它正对着陆遥的桌子，一抬眼便能看见，画中是一片苍翠清醒的林间景象，青苔爬满湿润的树干，时不时有飞鸟的影像掠过枝叶。
“陆总工，您喜欢在工作时看自然景色？”李言在想，自己是不是看到了陆遥冰冷缝隙以下的东西。
“不是我喜欢，这是医生的建议，我的眼睛受过伤，最好多看看绿色植物，保护眼睛。”陆遥一本正经，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落在镜头里，仿佛是一个广告播报机器人。
李言也愣了一下：“哦，对，对，应该保护视力的。不过，您……您怎么会受伤？”
陆遥看着李言年轻的面孔，舌尖抵住上齿，目光如冰，缝隙之下，是更深的冰霜，李言的喉咙一瞬间卡住。
陆遥直接转头看向导演：“这件事涉及联邦机密，我建议把这段直接剪去。”
“好的好的。”导演连声答应。
接下来，摄制组成员安静了不少，都默默干着自己的事，不去打扰工作的陆遥。
他们拍完需要的镜头后，又等了半个小时，等到陆遥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才被一起带去武器与战略实验室。
主管出来迎接浩浩荡荡的摄制组。
实验室内，不可拍摄的区域已经被严格划分遮挡，没有太多可拍的东西，拍摄内容就主要聚焦到人物问答上。
细节问题有主管回答，陆遥在镜头前没有表达欲，几乎不插话，可李言却绕着他问个不停。
“陆总工，我过去拍摄过几部机甲相关的电影，包括《雷霆战甲》、《三小时紧急救援》……里面有许多全新设计的机甲，您如何评价她们呢？”
陆遥沉默了一会，坦白道：“……我不怎么看电影。”
李言略有些尴尬，转了个问题方向：“负责机甲概念设计的魏照品博士曾经也在第一研发基地供职，您认识他吗？”
李言非常担心陆遥接下来会回答一句不认识。
没想到陆遥微微蹙眉，想了想后回答说：“嗯，我记得他，在这里干了五年后辞职了，没想到去电影业工作了，倒是很适合他。”
“我也非常敬佩赵博士严谨的技术功底。”
“严谨？”这是陆遥第一次主动把对话继续下去，“或许吧，他的想象力和情怀更加引人注目。”
“这……这不好吗？”
“没有不好，这种人很适合电影工业，但在机甲行业行不通。”
“为什么？想象力不好吗？”
陆遥看向这个年轻演员：“开阔的视野和充分的灵感当然很好，但和文艺作品所表现的不同，这里没有惊险刺激的游戏，技术与科学的常规就是无聊的重复，一切想象力和情怀都会被消磨殆尽，到那时候，他就会厌倦了。”
李言没有想到陆遥会对自己从事的事业给出如此尖锐犀利的评价，这和他的认知大相径庭。
“那您呢？您会厌倦吗？”
“我？”陆遥的目光扫过他，“我没什么可讲的。”
陆遥想要他少讲些话，可李言似乎被他的回答震住了。
紧绷的情绪使得他的信息素微微外泄，没什么危害，但面对着一位omega，多少有些不礼貌。
助理拉了拉李言的袖子想要提醒，可李言此刻全然忘记了什么任务、什么追求，只是下意识地追问陆遥：“那么战争呢？星际探索呢？这是机甲的主战场，这些精妙的造物是否会因为这种伟大而瑰丽的使命变得……不那么乏味？
“就像，就像掠过星空的远星号，与周云辰上将在热血淅沥中同享鲜花和荣誉。”
伤痕斑驳的远星号在陆遥的记忆中闪过。
他刚想要回答，却忽然想起这是一部带有宣传性质的纪录片，为了研发经费着想，他最好别说出真心话。
之前那些听上去格外丧气的句子，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木已成舟，陆遥抿了抿唇，道：“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炮火中与异兽厮杀、在星海中标记人类的最远足迹、在陌生的星球上挖掘地核能量……
这些事足以激动人心吗？
陆遥的大脑再一次被远星号驾驶舱的鲜血狼藉所占据，血腥味涌入鼻腔。
死亡与痛苦的临近时，亲历者的心的确无法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