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该要春满,山脊上的融雪要濡湿泥沙,也濡湿了我的心,潮润得似乎浸满了孤星的苦泪。我还未曾与他一道,一道听听荒腔走板,笑得开怀,我还没候到新的一场牡丹花事啊,檐下新燕还未曾筑巢衔泥,行车道里的新雪还未化作涓流,他便要出宫去了。
他是少有的对我心好的人,不将我同身份低微的人使唤欺辱。一个在世人口中荒凉僻远之地,却终是在我心里种下了影子,一处为他,另一处为张女官。我日早便听见了有前朝的大人要来护送他的消息,张女官不让我去送他,说也莫见那最后一眼了,终究是无缘的又何须徒增伤悲呢。我默许了,留在那一方矮窗下,伏在木案上。
适才有旁司的女侍被引进来,她说道自身是画院的宫人,奉典言之命来的,要来讨那位原先在石渠阁当差的薛宫人。掖庭与外少有往来,竟陡然冒出个女宫人来讨要人,张女官未作思虑一口便否了,叫来人逐她出去。
那女侍见人支楞起她胳膊肘了,挣脱不开方才大声呼说,“大人勿躁,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慢着。”张女官示意屏退众人,原我也在屋内,也叫她退下去。然而这女侍是为寻我来的,我怎肯轻易不管不顾,便藏身在外阁置茶水之处附耳听着,待我们都退去了,张女官方才出言,“女侍可知情其中缘由?”
“奴只是道听途说了些话,不敢在大人跟前嚼舌根子。”那女侍拉长的调子说得有板有眼,分明是不愿分说详情。我蹑手蹑脚移到那帘子后去,只见到张女官挤了迎合的笑意,才将发髻上的那支钗子取下来,转而塞进她手里,“女侍尽管开口。”
“前些日子陛下留了应大人的画,原是要给赏赐的,可那应大人却不允,说只要求陛下做个顺水人情,将从前在石渠阁犯了小事被逐去掖庭的薛姑娘送出来便好。都是陛下应允的事,奴也做不得主,女大人莫见怪。”那女侍得了便宜,便一一吐露。只叫我疑惑,从前也未曾听女大人详说过什么画院的应大人,他若讨要人必然会有些交情的。若我冒冒失失去了,便是要露出马脚的,而不去又是得落个抗旨不尊的罪责,叫人进退两难。
“躲在那儿作甚,出来罢。”我刚再度探出头去瞧,便同她眼神撞了个满怀,正心虚得缩回去,却被他叫住了,只好缓缓走出来向二位鞠礼。“这位便是薛氏。”张女官向那女侍开口介绍,我方才向她再一挂笑意。
“既然姑娘知情了,那便同我去吧。”那女侍朝我回礼,确实恭敬得很。
“还得请女侍在外间多候些时辰,好叫薛宫人收拾好物件什,再随你一同去。”我正不知所措时被张女官开口解了困,虽说是缓兵之策,但也好过毫无防备随人前去,至少还有那么一丝机会作出反击。
此去一行必然凶险万分,我定是要跟张女官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