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上,青北王萧敬然有些许憔悴。
他独自子坐在夜色中,默默地望着山下,敌营中篝火星星点点。
昨日敌军开始持续攻山,一直持续到半晚方才退去。
骑兵均弃马步战,如果不是山道狭窄,只怕早已经攻上山来。
萧敬然每逢危急,就亲自带队伍反冲,他的军阵之力,可以极大增强士气,恢复军士体力,更能够促使众军行动一致,在局部之强,锐不可抗。
一天下来,多次下场,他的真力所剩无几。
彼此对峙争斗十余年,草原人也不是没有反制之力。
草原人的大巫师,虽然不能够亲自指挥军阵,但是数个巫师合力,却对他的军阵有很好的克制作用。
这越发增加了萧敬然的消耗。
所幸,士兵损失不算多,战损近千人,还有四千,再撑……三日吧。
战马,他在尽量保留,还有三千多。
撑到不了十日了,李玉所说坚守十日,到底何意?
必定是有什么变数,有援军,还是敌军发生变化?
昨日,他看见了曼屯单于的王旗。
曼屯在这里,那么围困镇兰城的是谁领军?他儿子?
这里到底有什么契机?
也不知道皇妹怎么样了,萧敬然心中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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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山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感应到三万敌军。
此刻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他坐在大军中,落尘道长和安平公主陪护在他的身边。
从他得到陈家信物后,气机一直在身体中流转,每次转过丹田,就会凝练一点点。
他自身这两天已经达到二级武道的水准。
如果说出来,可没人信,展现了宗师实力的陈乐山,自身其实仅仅不过是二级而已。
只要他离开大军,几个小兵就可以了结他。
这令他很是不安。
兵啊,此刻就是他的命,在马上要发生的大战中,兵没了,他也就没了。
这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睁开眼睛,决定去看看他的兵,他的命。
陈乐山向独自坐在步兵营中的步兵统领走去,萧薇薇跟着他。
其实乐山倒没有想要她跟着,只是萧薇薇现在不离开他半步,担忧都快从脸上滴落下来。
而不久前两人还拌了嘴,乐山也不敢再招惹她不痛快。
女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轻易招惹不得。此刻,可是要专注于生死啊。
步兵统领见他们到来,起身行礼,夜色中,他脸色非常平静。
陈乐山止住他的礼,想了想他的名字:“张义统领,无须多礼,大家士气如何?”
张义回答:“都是军中老卒,这次来,就没想着活着。”
陈乐山,一时无言以对。
“这八千人,都是青河两岸的兵,他们死,家人有机会活;他们不战,家人活不了。”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张义平静地说着。
“那你呢?”陈乐山总算是找到一句话。
“我?我孤身一人,家人都死在边关之乱了,十几年前了,西北军养大了我。”
张义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是三王之乱那时候?”萧薇薇问道。
张义点点头,面无表情,脸上的皮肤象老树皮一样。
他身边的小卒们,都站起来,象是雨后的竹笋,一排排地长起来。
陈乐山觉得应该站在高处,对他们讲点什么,鼓舞一下。
他犹豫了会,却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他们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陈乐山咽了咽口水,左手握着腰上的刀柄,走进这群人中。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让出一条缝,让他过去。
他们是想看看大宗师,或者山主吗?
陈乐山多年和小军镇的军人生活在一起,知道他们大多不善言,但是都是心里很明白的人。
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就如同那些闷声不响出阵的骑兵,就如同喊他山主的百夫长刘成,如同那个没马的,不知道姓名的兵。
陈乐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鼓舞一群已经决定赴死的士兵。
他很勉强地笑着,问每一个遇到的士兵的名字,然后双方都很陌生的地握握手,或者拍拍他们的肩膀。
有的会对他行军礼,他也用拳头敲敲胸口还礼。
过了很长时间吧,陈乐山听了太多名字,已经记不住,看了太多面孔,都混淆在一起,慢慢地,他连时间的感觉也没有了。
安平公主站着一直没动,目光随着他一点点前进,打转,最后,一脸疲惫地慢慢转回来。
他走到公主对面的时候,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脸上也是木木的。
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气机接连不断在此涌入身体,他突然想起在小孤山的虎子了,对张义说:“大家的兵册在哪里?”
张一犹豫了一会:“都分散在各县,为了方便聚集,我这里有一份。”
他掏出一份册子,居然是纸书册,递给陈乐山,里面记录着士兵的名字,籍贯。
李玉果然细致如斯。陈乐山拿着翻了翻,交给萧薇薇。
他注意到军士们都盯着他手中的册子,想了想,找了个高点的地方站上去。
夜色中,稍微远一点都看得不很清楚。
陈山主的声音不高,却一直传到大家的耳朵里,甚至传到远处周将军和胡主簿耳中:
“公主陛下会处理好的。”
安平公主把手中的兵册举起来,摇了摇。
陈乐山停了一会,继续说:“排兵布阵的事情,你们听张统领的,我,会在你们的队伍前面,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我!”
众人在夜色中,惊讶地看着他。
陈乐山却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了,带着安平公主离去,张义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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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不用多说,还有一些事情,也许连说得机会也没有。
陈乐山费耗好大力气说,总算让萧薇薇同意休息会子,然后自己带着落尘道长,去见周将军。
几人讨论了一下。
安排周将军在步兵营出击之后,择机随后出击,直扑小孤山,敌兵的位置和出击的路线,给周将军交代了一番,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交给青北王指挥了。
周将军最后还是想劝一下:“驸马不必跟随步兵营,一旦汇合青北王,两万对阵三万,胜负还在两说的。”
“正因为如此,我在步兵营,我们胜算更大,我们会击溃他们的。”
陈乐山拍拍周将军的肩膀。
他和落尘道人离开,走了一段,陈乐山觉得还要再说一句,叫落尘等他一会。
他独自走到周运启面前,凑近耳语,胡主簿见状刻意远远走开。
周将军面色惊讶,之后又似乎在苦笑,不过还是略微点头,向陈乐山行了一礼。
陈乐山笑笑离开。
此刻,十几步外,落尘道长面色沉静,眼帘低垂,萧薇薇正在向他们走来。
异变突起。
周运启突然将左手中连刀带鞘,拍向刚走开两步的陈乐山,众人一时间俱是不及反应。
张义远远看见,刷一下起身,拔出手中刀,周围士兵纷纷站起。
陈乐山虽然只是二级武道,但是此刻在军中,两万大军,气机时刻滋养着,他就身具宗师之能。
只见他头也未回,左手反手就拿住刀鞘,接着顺势转身,右手直接卡住周将军的喉咙。
周将军也未挣扎,也不言语,也不甚惊骇,眼中突然湿润起来。
陈乐山对着他笑起来,放开刀鞘,松了手,转身对着走近的安平公主:
“薇薇,我不会有事的,你知道的,只要在军中,我就不会有事!”
安平公主萧薇薇,走到他面前停下,眼中已经泪水溢出:
“围着皇兄的,是曼屯单于!他身边一定有高手。”萧薇薇拉着他的手,开始有些歇斯底里:
“你会死的,对方肯定有九级高手的,你不要去!”
“不,我不会死的。我会带着他们与你会合的。”陈乐山柔声说道,他转身拉着萧薇薇,对周将军说:
“公主就交给你,你把她平安带到青北王面前。”
周运启点点头,将手中的刀拔出一截,寒光四射:
“这把刀是百炼精钢,我周家虽大,也没有几把,你拿去明日阵前杀敌,算是赎我冒犯之罪。”
“哦?那我可就要却之不恭咯。”陈乐山很开心的样子,接刀抽出,果然光华一片,不同凡响。
萧薇薇咬着嘴唇:“你既然有如此的信心,那我就跟着你,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在陈乐山和萧薇薇背后,很少沉默这么久的落尘道长,突然抬起头,右手捻指,真力隔空打出。
一个身影缓缓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