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要塞镇兰城,因西北呼兰山脉而名。整个呼兰山脉,横贯东西,形成一道天然的边塞屏障。
只在中间有一端曲折山谷,连通南北。长长的山谷中缺乏水源,不利于驻扎。
在山谷的南出口,形成一个大岔口,镇兰城左右二十余里各有一个卫城,三城形成品字形,锁住南向通道。
而军镇小山谷则在镇兰城西南七十里,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四千兵马,居然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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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正在镇兰城中看着军报微皱眉头,斥候回报明显是出了什么状况。
一般来说,斥候就如同大军的触手,在大军外围散开。草原人哪怕是快速冲过山谷,北边的斥候也会及时回报。
如果得不到回报,不能按时回的,那就会断定北边有问题了。
相应的,南方自然也有斥候。南方面对帝国腹地,安排的斥候,人数和次数都少很多。军中一向将南方斥候指为游山玩水,也经常有些松弛。
但是今日的情况好像严重,难道松弛到如此大胆,竟然敢多班次延迟返回?
李玉嗅到了阴谋那种冷索索的味道,他命令再派斥候,好搞清楚情况,同时要求镇兰城进入戒备,调集休假军官回营,令将官进堂议事。
“混账!我要杀了胡士奇这个狗东西!”
青北王的吼声震耳欲聋,李玉忙站起身。
青北王萧敬然走进来时,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胡士奇这次真的是过界了,完全反了天了!”
李玉看到落尘道长跟进来,衣着明显以上有些破乱,落尘也没有行礼:
“昨夜七名黑衣人刺杀未成,丑时有贼兵破了公主大营,四千人围住山谷。”
“贼兵?哪里来的贼兵?”李玉大惊,瞬间醒悟。
“哼,什么贼兵,哪有四千甲胄齐全的贼兵?还有弓箭手在山顶布控,这分明是胡士奇那个老东西,假扮贼兵,试图袭杀陈乐山,安平公主也危矣!”
“不行,我得速去,迟恐有变!”所谓关心则乱。
青北王文才武略,俱是一时之选,在此时此刻,事关皇妹生死,涉及朝堂之乱,三件大事占了两件,不由得他不怒,不由得他不急。
李玉想阻止,也知道阻止不了:
“大都督把重骑兵也带去吧!”
镇兰城中有五万兵马,其中重骑兵五千,轻骑兵一万,余者都是步兵,李玉本意是要他把轻重骑兵各带一部分去,这样就极其稳妥。”
“不用!带六千轻骑足以,我今日定要杀个血流成河,一个也别想跑!”
果然不听劝啊,只要事关皇妹,萧敬然就完全脱离冷静。
李玉追着青北王的身影跑出去,让青北王的五百亲兵赶紧跟上,又对落尘道长反复求恳。
竟是把落尘道长留了下来。
烟尘中,青北王率先冲出南门,轻骑兵轻装简从,快马鱼贯而出。
骄阳下,大队军马越去越远。李玉有些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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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镇山谷,陈乐山亲眼看到,百夫长刘成带队冲杀着。
杀进去,回来就剩下他一个,又带一队冲进去,又剩下他一个,浑身上下一片血红。
最后马也没了,拽下一个士兵,要他去传令,然后带着最后十几人再次冲进去,过一会,没有再回来。
最后被叫去传令的士兵,孤零零地站在谷口,回头望望后面不远处矗立的马队,哪还需要传令呢?过片刻就都知道了。
他扬起军刀,就一个人,如同一队人,奔跑着,如同一票骑兵,狂吼着冲上去。
然后被对面黑压压马队淹没,一朵浪花都没溅起来。
陈乐山的面色开始变得苍白。
黑色的马队徐徐而行,走出狭窄的通道,像一朵死神之花盛开,静悄悄地绽放,充满着山谷的前沿,整齐划一。
这是正规军!
山谷中间列阵等待的两队人马,突然有些骚动。
随着对面不断涌出的黑色队伍,开始出现大队带着毡帽,背着短弓,提着弯刀的汉子,逐渐排开,站到黑色队伍的前列,颜色参差不齐,队形也算什么齐整,犹如死神之花的花蕊,散乱而惊人。
草原兵!
怎么会是草原兵?哪里来的草原兵?
五千人,足足有三千草原兵!
既然是草原兵,自然是来自草原的。
既然来自草原,那自然是穿过了呼兰山谷,穿过了镇兰城。
既然穿过了帝国之盾,那自然远远不是区区三千军骑,就可以做到的了。
想起冒名而来,未曾被识破的斥候。。。
安平公主冷静的神色,开始微微地变化,神思敏捷的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皇兄!”她突然双脚无力,陈塘用力扶住她的胳膊,对乐山低声说:“扶好她,不要让她倒了,军心乱不得!”
陈乐山接过公主,尽力扶着她,她软软地靠在乐山的肩膀上,口中喃喃自语:
“我害了皇兄!是我,害了皇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眼神完全失去了焦距。
现在,陈乐山感到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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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在镇兰城中,推开围着他的将官,焦躁地踱步,他声嘶力竭地喝问:
“西卫城回话了没有?”
部下冲进来:“报!东卫城已回话:一切正常!西卫城尚未回话!”
盯着西北大地图,李玉的手指从北方划过山谷,滑到镇兰城,又在西卫城划过,迟疑了一会,他手指颤抖着从镇兰城的南方,帝国的腹地,向北划到镇兰城。
李玉颤抖地说:“军粮。。。是不是又延误了?”
督粮官回答:“是的,大人,南方水灾严重,导致军粮反复延迟,军中已不足一月,昨日又派出三千人去催粮了。”
“最近一共派出了多少军队?”
督粮官回答:“前面派了两次,一共七千人。”
李玉只是再次证实一下,他记得很清楚,接粮走了七千人,奉命平乱南下四千轻骑兵,五千步兵,青北王带走六千轻骑,镇兰城中还剩下两万三千步兵,五千重骑兵。
这个计算如此简单,而这个结果如此可怕。
他冲到重骑兵统领面前,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统领的领甲,面部狰狞,青筋直冒:
“我命令你,马上全军出击,一刻不停向小军镇方向冲锋,你给我听清楚,我不是要你加快行军,我要求你一人四马,放弃马甲,什么也不要带,半具甲冲锋,一路向西南小军镇冲锋,你听懂了没有!!”
比他高一个头的重骑兵统领,被他的激烈态度逼迫着,只能不断点头。
李玉放开他,双手按在地图上,喘息着:
“你会遇到阻击,你会遇到大队人马阻击的,一定会的,不要恋战。用一千骑冲开口子,其他人马放弃攻击,直接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不要停留。一面行军,一面派出小队搜索四周,尤其是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小孤山:
“这里,极可能在这里,不,一定在这里!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和大都督汇合,汇合之后,改为步战,留一千军马以备不时之需,其他马全部充足做军粮,坚守小孤山。十日!十日之后我未到就向南突围,你告诉大都督,就说我说的:不要回镇兰城!不要回来!听到没有!?”
他敲打着桌面:”你给我快去,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不惜一切代价!就向这个小孤山冲锋,大都督的性命就交在你的手里了!”
他一脚踢翻面色仓皇,跪上地上准备接军令的统领:“要个屁的军令,你就准备给大都督死在他前面就行了!”
统领在地上爬起来,奔出去,口中喊着:“你放心,我去了。”
一名将军阴恻恻地说:“李长史,李大人,没有虎符军令,调动五千重骑兵,下如此乱命,这么长途冲锋,闻所未闻,此后我西北军哪还有重骑兵可用呢?”
兵变,已露狰狞!或许片刻之后,这里却不知道还能站着几人,又是哪几人?
一语既出,其余将官,神色紧张,彼此戒备起来。
调动军队必须有虎符军令,但是虎符向来是追随主将。因此青北王到哪里,虎符就到哪里。
此刻的镇兰城,哪里还有什么虎符,又哪里还能下达调动军队的军令呢?
重骑兵统领,是青北王的家将,和李长史一样长期跟随青北王。青北王不在,自然是李玉说什么就听什么的。
何况李玉断定青北王有危险,青北王嫡系却是极其信任李玉的,军令什么的哪里还在乎。
而重骑兵乃是军中重器,自然是交给最放心的人。
既然有最放心的人,那自然也就有不放心的人。
李长史直起身,背对着这些将官,深吸一口气。
落尘道长从军帐后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地,悄无声息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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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有个说法:在李玉的眼中,阴谋如雪,一眼即化。
固然有鬼神难测的智谋,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弱点。
那就是青北王遇到皇妹的时候,是劝不住的,也是不能劝的。
所以即便李玉察觉了端倪,那又如何呢?
安平公主挂念陈乐山,青北王挂念安平公主,李玉挂念青北王。。。
所以,这次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直指人心。
阳谋,是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