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贵馆有异邦稀世珍宝,乃佳人泣泪而成,吾甚是心动,为一睹全貌,今日午时三刻,当乘风来取,七日之后定然完璧归赵。
这张被誉为“盗侠”通告函的小卡片,正安静地躺在馆长办公室的金丝楠木桌面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将通告函的纸面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荧光,信函上的字迹俊秀飘逸,颇有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即便在末尾处没有留下署名,却能够让人一眼瞧出这封信函出自何人之手。
当付雷鸣瞧见这张卡片时,两道如同剑锋一样高高扬起的黑眉,立即就皱成了两条蜿蜒曲折的山岭,他的脸庞上更是显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俨然如同在大白天里活见了鬼,他又用铜铃一般的眼睛瞪着面前这张信函,仿佛就像是瞪着自己的病危通知书。
“无双御守”作为江东省最具实力的安保服务公司,于半个月前收到江东省美术馆的官方聘请,负责此次“中非国宝联合展览会”的安保任务,无双御守安保公司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公司高层经过数次会议研究,最终决定让经验丰富的付雷鸣担任展览会的安保负责人。
在办公室的门口,很快又走进来另外两个人,一人是江东省美术馆的馆长赵牧芝,此人淡眉横朔如晓霜映日,冷眼哀绝似秋月笼烟,鬓发斑白若北国雪山,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地沉重,就像是将焦虑这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了脸上。
另外一人是省公安厅特勤局的局长元震,他那双深沉锐利的眼眸,无形之中透露着坚韧不拔、百折不屈的凌厉精光,他的双手瘦长嶙峋、厚茧枯槁,宛若一对锐不可当的雄鹰利爪,据说只有长期生活在枪林弹雨中的人物,身上才会具备这些非同寻常的特征。
两人在收到了付雷鸣发来的紧急讯息之后,当即放下了各自手头的工作,与付雷鸣齐聚在这间办公室里边,共同商量应对之策。
赵牧芝走到办公桌前,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张通告函,认真地瞅过一眼之后,满头白发几乎都快要被气得倒竖起来,冷冷地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无论此贼看上了什么东西,难道就只能任凭他予取予求不成?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此贼未免也太不把省美术馆放在眼里了!”
付雷鸣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赵馆长,恐怕你还不太了解‘盗侠’这位绝世神偷啊,这家伙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成功盗取了数十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并且在每次行窃之前,他都会给安保工作的负责人寄出这样一封通告函,更加令人感到心惊胆寒的是,至今为止他还从未失手过!”
“可……”赵馆长一时语噎,缓了口气之后急忙愤愤不平地说道,“此次中非联合国宝展览,乃是我华夏为了祝贺与西非诸国建交五十周年所举办的重要庆典活动,此贼今日前来捣乱,实在是欺人太甚!”
付雷鸣强忍着内心的焦虑不安,抬头对赵牧芝劝慰道:“赵馆长,愈是紧迫的局面,愈是不能自乱阵脚,如今咱们应该赶紧想想办法,如何对付这位狡猾的盗帅,而不是在这里大发牢骚。”
“毕竟这件事情关乎国体尊严,会不会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搞的恶作剧?关于这件事情,元局长有怎样的看法?”赵馆长转头过来,眉眼之间尽是忧虑之色,不得不征询起元震的意见。
元震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卡片上的字迹,虽然他此刻心里极不情愿,但是依旧艰难地点了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牧芝的心绪异常混乱,他不得不将双手都撑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通告函中所谓的异邦稀世珍宝,应该是展会中最珍贵的那颗大钻石——‘阿米娜的眼泪’,那可是尼日利亚的镇国之宝呀,咱们要是把这件宝贝给人家弄丢了,说不定还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暂时取消展会,并且立即封闭场馆。”
“诶,这个主意虽然说稳妥之至,但是时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付雷鸣指向了那张卡片,叹着气解释道,“午时三刻,也就是中午的十二点四十五分,距离现在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就算咱们立刻取消此次展会,也来不及将所有的展品收回仓库中;再者说,当我们匆匆忙忙地将这些稀世珍宝搬回仓库时,反倒还会留给‘盗侠’可乘之机。”
“我有一个计划,你们不妨听一听。”元震倚靠在身旁的书架边,阴鸷的脸庞上不时闪过阵阵冷笑,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厚茧,朗声说道,“本次展会继续照常运行,安保也无需额外增派人手,就像是从未收到过这封通告函一般,我相信这位怪盗必然会放松警惕,而咱们只需要布置一个机巧的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就行了。”
付雷鸣听完元震一番堪称荒谬的言论之后,完全不能苟同对方的说法,他赶紧摇了摇头,徐徐地说道:“此人使用‘盗侠’的名号四处行窃,至今为止却从未失手过,我曾深思细究其中缘由,最终发现原来是因为盗侠身怀三项绝世神技,分别是神鬼莫辨的易容术、乘风踏月一般的轻功,以及玄机百变的辅助道具,所以才能够将安保工作的负责人全都耍得团团转,元局长,如若果真按照你这样的想法去安排,是否太过草率了一些?”
元震的心思却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反正“盗侠”这个家伙在江湖上素有名声,他说七日之后定然完璧归赵,就绝不会拖到第八天,也就是说即便我们失手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如果我们得手了,那就是大功一件,亲手抓捕“盗侠”的这份威名,足以震慑大江南北的江湖势力!
不过元震还需要安抚眼前这两人,于是他解释道:“早在两年前,我们警方就已经注意到这位神出鬼没的‘盗侠’了,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精心布置的抓捕行动,可是最终都让他给溜掉了,仿佛幸运女神一直都在眷顾着他。因此我怀疑警察内部可能藏有此贼的同伙,在每一次行动之前就已经给他通风报信了。”
赵牧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忐忑不安地说道:“怪不得这个‘盗侠’能够如此地胆大猖獗,原来他竟然还在警察队伍中安插了自己的内线。”
元震的双眼虚妄地凝视着天花板,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位怪盗迟迟没能落入法网,诚然他身上自然是拥有着不少的过人之处,但是我们也并非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对付这种特殊的敌人,愈是寻常手段愈发没有效果,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使用这种不同寻常的法子,说不定今日就是他‘盗侠’束手就擒之日。”
付雷鸣的脸色变得愈发冷峻起来,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愤愤不平地说道:“元局长,我听闻过许多有关这位‘盗侠’以往的杰作,自然非常清楚仅凭我们‘无双御守’这点安保力量,恐怕也是奈何不住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因此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听一听你的具体计划。”
“美术馆内的绝大部分安保力量仍然由‘无双御守’负责,并且在中午12点的时候,我会悄悄地派遣出一支特勤局的反恐精英小队,换上‘无双御守’的制服,配合你们一同执行馆内的安保巡逻任务,其余的特勤局警员全部潜伏在馆外待命,到时候咱们来个内外夹击。”话刚说到一半,元震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比划出一个噤声地姿势,低语道,“小心隔墙有耳,计划的详细部分,咱们待会再讲。”
正当赵牧芝和付雷鸣对元震的反应感到疑惑不解时,馆长办公室的房间门忽然被人用力地推开,霎时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了过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oh,shit!妮们为什么要拦着喔,快一颠给喔让开,喔要见妮们的官长!”尼日利亚的使团代表萨拉赫摆脱了门口警卫的阻拦,只身闯入了馆长办公室之中。
赵牧芝皱起了眉头:“这家伙怎么来了?”
元震脸色顿时一紧:“是谁走漏了风声?”
“好了,这里没什么事儿,你们让他进来吧。”付雷鸣对门口的警卫轻声嘱咐过后,脸上立刻又堆满了敷衍的笑容,尴尬地搓着双手,对着萨拉赫解释道,“噢,非常抱歉,萨拉赫代表,我想这其中恐怕存在着一些误会吧,门口的警卫都是今天临时征调过来的,所以没能及时地将您认出来,还请足下见谅。”
“哼,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不跟你们绕圈子了,希望你们也能对我坦诚相待。”萨拉赫丝毫没有给三人留情面,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听说你们本地有一个小偷,盯上了我们尼日利亚的国宝‘阿米娜的眼泪’,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我希望可以从展台上立即撤下这颗大钻石,并且立即送往当地最坚固的银行保险柜里进行保存。”
赵牧芝的脸色极为难看,毕竟自己是理亏的一方,他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得心虚地说道:“萨拉赫代表,真是不好意思,你若是想要将钻石送往银行保险柜保存,时间恐怕有些赶不及了,并且在运输辗转的途中,反倒会给这个小偷创造下手的时机。”
萨拉赫面带愠怒地呵斥道:“这‘阿米娜的眼泪’可是我们尼日利亚最珍贵的国宝,不能容许发生任何的闪失,unbelievable,你们这些人居然摆出这副傲慢的态度,简直令人失望透顶,我要去大使馆投诉你们这些害群之马!”
然而元震却是一脸满不在乎,只见他冷笑了一声,随即便说道:“萨拉赫代表还请息怒,我是江东省特勤局的局长元震,我以省政府的名义向您担保,你们尼日利亚的国宝‘阿米娜的眼泪’,在展会中绝对不会出现半分差池,而那位本地的小偷也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我们早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来呢。”
萨拉赫亦是不甘示弱,面色凌厉地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照会过了贵国的外交部,你们最好祈祷‘阿米娜的眼泪’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今天,不然的话,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听说省美术馆为了举办此次展会,特意给这颗大钻石投下了高达两亿美元赔偿金的高额保险费,萨拉赫代表,这件事情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元震话锋一转,用充满诱惑性的口吻说道,“一颗闪闪发亮的小石头,一笔堪称天价的保险赔偿金,不知道哪一样更能引起您的兴趣呢?”
对于尼日利亚这样的非洲贫穷国家而言,如果可以把一件精美绝伦的装饰品,兑换成一大把等值的现金钞票,肯定是更有现实意义的一件事情。
萨拉赫的脸色顿时就缓和了许多,只见他的眼珠子骨碌地一转,流露出一闪即逝的贪婪之色,他径直走到元震的身前,帮对方整理好胸前的领带,最后一脸严肃地表示道:“你们中国还有句老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自己的诺言,如果钻石当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两亿美元的保险赔偿金,一分钱可都不能少!”
一语言罢,萨拉赫就转身离开了馆长办公室,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与此同时,元震也招呼赵牧芝和付雷鸣来到他跟前,俯在两人的耳畔小心翼翼地讲述了计划的详细内容。
“元局长,这……是否太过冒险了一些?”赵馆长的脸上仍旧充斥着忧虑的情绪。
付雷鸣紧咬着牙齿,鼓足勇气撂下了狠话:“我倒觉得可以一试,毕竟我们‘无双御守’安保公司也不是吃素的,如何能够忍受这种无法无天的盗贼在此地兴风作浪?即便他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咱们今天也必须得跟他扳扳手腕!”
“如果连我手下的人都对付不了这位‘盗侠’,那么这世上的其他人恐怕就更没有可能了。”元震脸庞上露出了轻蔑的神色,信心十足地说道:“你们就放心吧,特勤局的人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在展会现场布置出一个完美无缺的陷阱,必让此贼有来无回!”
江东省美术馆内的安保人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被全数调动了起来,有的人在协助重新布置会场,有的人在负责维持现场秩序,还有的人被悄悄地叫进了更衣室,与特勤局的一支小队互换了身上的制服。
这一切的举动在普通游客的眼中,或许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在元震的目光中看来,他已经在展会的现场布置好了重重陷阱,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盗帅”现身,就必定能够将此贼绳之以法,然而在“盗帅”楚辰的视线中看来,元震在会场中精心布置的那些陷阱,只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江东省美术馆最明亮宽敞的展厅内,“阿米娜的眼泪”这颗闪耀夺目的大钻石,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由透明玻璃罩所保护的展台之上。并且为了安全起见,距离展台四周一米开外的地方,还拉起了一条正方形的红色隔离带。
“哒~哒~”展厅内米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盏老款指针式时钟,伴随着指针的转动,传出了清脆的声响,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十二点三十分,距离预告的午时三刻,仅仅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赵馆长,别总是苦着自己的脸嘛,呵呵,实话告诉你吧,你眼前的这个玻璃罩子,可不是一般的钢化玻璃,而是55毫米规格的超级防弹玻璃,至少能够承受住十公斤梯恩梯炸药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付雷鸣努了努嘴,继续说道,“玻璃罩下方的金属展台,更是采用了航天领域才会使用的高强钛合金铸造而成,我实在是想不到究竟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从如此严密坚固的防护中将这颗大钻石盗取出来?”
付雷鸣再这样形势严峻的境况中依旧选择了孤注一掷,除了对公司的安保能力充满了自信之外,他也有着自己出于私心的考量,如果“无双御守”能够在这场猫鼠游戏中,取得对决“盗侠”的最终胜利,不仅能让公司的旗号名噪一时,而他凭借着这份功劳,也足以让自己在安保服务的业界内身价大涨。
“无论是多么坚固的锁,总有一把能够打开它的钥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馆长心中隐约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是他却只能够长叹一口气。
“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因为这把锁是没有钥匙的。”元震迈着轻快的步伐,出现在了赵馆长的身后,沉声说道,“这个玻璃防护罩只能够由六位随机数字生成的密匙所开启,并且密匙每十分钟就会自动更换一次,数字密匙的生成器更是放置在尼日利亚的国家博物馆内,而这个消息是萨拉赫代表在十分钟前才告诉我的,因此哪怕这位‘盗帅’拥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可是他总不能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往返于尼日利亚国家博物馆和江东省美术馆之间吧?”
赵馆长怔神般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午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希望今天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吧。”
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盗侠”楚辰将手中的手提包打开了拉链之后,轻轻地放置在地板上,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展厅之中,徘徊在展厅内各式各样的名贵展品前,眼睛的余光却是远远地打量着展厅正中央那座玻璃展台,仿佛“阿米娜的眼泪”正朝着他挥手示意。
楚辰像极了一个透明人似的,即便从他眼中投射出肆无忌惮的目光,露骨地觊觎着远处那颗璀璨夺目的大钻石,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那略显怪异的举动与神态。只能说这位“盗侠”的伪装术堪称天衣无缝,普通人根本无法用肉眼分辨出真假来。
午时三刻的钟声即将敲响,展厅内所有安保人员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阿米娜的眼泪”上,而楚辰则是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手提包上,他随即故作优雅地将双手插进了裤兜内,掌心里却牢牢握住了一个微型的遥控器,并且还能运用大拇指灵活地操纵起来。
“咻咻——”风声响动,黑影腾空。
只见一架旋翼式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展厅内的半空中,机身下端还携带着一个烟雾喷射器,使得无人机底部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那模样像极了传说中不祥之兆的象征——“扫帚星”,而它的前进飞行方向,正好是“阿米娜的眼泪”所在的玻璃展台。
见到无人机的身影后,元震立即佩戴上通讯耳麦,迅速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各部门注意,目标已经开始行动了,出现在展厅上空的这架无人机,应该就是他派出来打头阵的侦察设备,请诸位务必坚守自己的岗位,特别是负责展台四周的安保人员,在目标落网被捕之前,你们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展台的一米范围之内,包括我也不能例外!”
无人机飞行到玻璃展台的上空之后,就悬停在空中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机身底部持续喷射出浓郁的黑烟,人们甚至难以发觉它的存在,‘盗侠’这一嚣张举动,无疑是对现场安保工作者的一种公然挑衅!
“咱们得想办法把这玩意从天上给弄下来,戳瞎他的半只眼睛。”元震紧接着下达了第二道命令,“一分队注意,我命令你们立即使用伸缩式诱捕器,务必在五分钟之内将这架无人机击落下来。”
可是还没等到一分队进入展厅,半空中的无人机却忽然毫无征兆地坠落了下来,就像是在瞬间被切断了电源,机身上的旋翼叶片甚至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就已经表明了它正处于罢工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