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岌岌可危, 山摇地动,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山雨欲来。
黎泽旻迷迷糊糊转醒, 睁开眼却仍觉眩晕,努力睁大眼睛好长时间,还是难以聚焦。
直到察觉自己嘴巴里塞着团臭乎乎的东西,手脚被绑着, 倒在一个封闭的、摇晃的、轰轰作响的空间里, 才忽然想起之前车祸后, 自家车门被拉开, 一名蒙面男人冲进来,熟练地按住他, 用一块儿湿布用力压住他口鼻……
摇晃着坐起身,感受到颠簸,黎泽旻逐渐意识到自己是被绑架了,可能正被关在行驶中的车厢里。
双手挣了挣,一阵剧痛,那绝不只是被绳子捆绑带来的不适。又动一下,更痛,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身边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黎泽旻转头, 借着铁皮箱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另一边坐起来的少年。
居然是赵泽辉。
为什么他也被捉来?赵家虽然家境尚可,但绝对称不上多富贵, 劫匪绑架自己肯定是为了敲诈爸爸的钱财,为什么把阿辉也绑来?
念头才起,很快他便想到。
自己衣着朴素, 在富少爷中算穿着很低调的。而阿辉被妈妈照顾得很好,白白净净的、一身整洁清爽,在普通人家中算衣着体面的。
两个人年龄相仿,长相虽不像,外型却都是养得很好的少爷模样,又凑在一起玩卡牌。
黎家对孩子的教养从来不喜高调,他几乎没有被曝光过正面照……
劫匪一定是一时分不清他和阿辉谁是黎家小少爷,所以干脆一起捋了来。
趁阿辉缓慢坐起身,眼神迷茫地发怔,黎泽旻思绪飞转。
他想到,绑匪只需要黎家的少爷,不需要另一个榨不出钱财的小中产家庭儿子。
一旦劫匪们搞清楚哪个是黎少爷,另一个人是不是就会被干掉?
想到阿辉会死,自己也陷入暴徒手中,不知道会不会被撕票……爸爸妈妈会救他吧?万一中间有什么纰漏,暴徒忽然改变主意,会不会就直接杀了他?
黎泽旻恐惧地发颤,身体不适,手臂手腕发疼,从未受过什么苦的孩子直冒眼泪。
眼睛被泪水糊住,想抹眼泪却连动都困难,正沉浸在诸多负面情绪中,脑内乍然冒出另一个念头,使黎泽旻惊出一身冷汗:
万一阿辉冒充黎家小少爷……
现在他和阿辉身上都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如果绑匪相信了,会不会把自己杀掉?然后阿辉被爸妈赎回去……
想到这一点,他转头防备地瞪住终于回过神、开始惊慌四望、呜呜发声的阿辉。
赵琼辉并不知道黎泽旻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被黎泽旻牵累,一起给绑来了——富豪家的孩子被绑架,这样的事,以前报纸上也登过的。
抬头见阿旻在看自己,赵琼辉蹭过去,倒在对方背后,示意对方用被绑在身后的手帮他把嘴巴里的东西拽出来。
黎泽旻想了几秒,如对方所愿。
两个孩子于是磨磨蹭蹭地帮对方拽掉嘴巴里的东西,又互相帮对方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绑匪虽然将他们绑得很好,但大概要么错估了他们的昏迷时间,要么没想到他们可以互相帮对方解绑。
搞定之后,他们凑在一起哭唧唧害怕了一会儿,便开始检查四周,车厢是从外面被锁上的,他们没有出路。
拍了会儿门,奈何汽车发动机声音很响,四周似乎也没有其他车流和人声,他们拍了半天只是徒劳。
并肩坐在车门口时,阿辉发现黎泽旻手腕上被铁皮刮出的伤口,鲜血淋漓,还沾了许多铁锈。
“伤口可能会发炎诶,如果这时候发烧,那就糟糕了。要是伤口深,还可能破伤风呢,会死人的。”阿辉检查了下黎泽旻的伤口,转头检查了下四周,在靠内的一个箱子里,发现了十三瓶矿泉水。
阿辉拿了一瓶,跑到黎泽旻跟前,拉起对方的手腕,说一句“你忍着点痛哦~”,便开始帮对方清理伤口,“我妈妈是护士,她教过我的。”
“你为什么不哭?你不怕死吗?”黎泽旻呲牙忍痛,借着微弱的光,盯着阿辉的脸。
阿辉专注帮黎泽旻清理好伤口,又把围巾摘下来,叠好后为对方包住伤口,“这样就好多了,希望我们能早点被救出去。”
“你不怕吗?”黎泽旻没有得到答案,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我家又没钱,他们肯定是要绑你喽,我也会死吗?”阿辉天真地道,仰头时对上黎泽旻的眼睛,使黎泽旻相信,他讲得是心里话。
阿辉不仅没觉得自己会死,还在努力表现得冷静坚强,因为在他看来阿旻好可怜,可能就要死了,所以他赵琼辉得想办法照顾一下可怜阿旻。
黎泽旻早就觉得阿辉有点呆呆的,慢性子不说,还常常执拗又迟钝。此刻听到阿辉的话,如果不是状况糟糕,黎泽旻简直要嘲笑一下阿辉……
但停顿近1分钟多后,黎泽旻还是开口嘲他:
“你以为绑匪会放掉你吗?”
阿辉转头挑高眉头,似乎在反问:“不会吗?”
“放掉你,让你去找警察报信吗?”黎泽旻学着阿辉讲话的样子:“警察叔叔啊,我就是从这里被放出来的,他们一共5个人呐,你们去捉住绑匪吧!”
“啊!”阿辉终于反应过来,他呆呆看着黎泽旻,似乎终于知道要害怕要哭。
“你听我的。”黎泽旻抹了把脸上还潮湿着没有完全干掉的眼泪,严厉道:“他们问你什么,父母是谁的时候,千万不要回答!只要我们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知道谁是真正的黎家小少爷,就不会杀掉你。知道吗?就算他们打你,你也不能说!”
阿辉有些被吓傻,讷讷点点头,露出一副并不十分精明的样子。
黎泽旻一把抓住阿辉的手腕,“你听到没有啊?他们如果打我骂我,我也不讲的。你懂不懂啊?”
“我…我知道了。”阿辉被骇得开口。
“没事的,就算挨打了,只要能活着,就没事的。”黎泽旻拉住阿辉的手,用力攥住。
“他们会打我们啊……”阿辉耸起眉,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对了,就算他们剁掉我们的手指头,等被救回去的时候,也能接上的。所以什么都不要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谁是黎泽旻,谁是赵琼辉,知道了吗?”黎泽旻再次强调。
“他们还会剁我们的手指头啊……”阿辉更害怕了。
“……反正你听我的!”黎泽旻攥紧对方的手,“如果他们问黎家的电话,你背前面四位,我背后面四位,知道吗?”
“……”阿辉点点头,察觉到黎泽旻语气虽然很坚决,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却与自己一样冰凉、发颤。
阿辉抿住唇,抬头看看昏暗的破铁皮车厢,低声再次表明:“我知道了。”
“……嗯。”
两个孩子肩并着肩,手攥着手,又商量起车停下后,如果有人来开车门,要一起逃跑的方法。
好似一夕之间,都在被迫长大。
……
……
12日清晨8点半,警署开始全面忙碌起来时,CID-B组已经当差多时。
方镇岳和家怡从黄sir办公室折返后,当即将现有所有线索整合了一遍。
无论凶手是几人,最后目标都落定在【钱记车行】上。
【AM 8:52】
易家怡带三福、梁书乐和乔治直奔钱记车行。
一进门,家怡就看到蹲在车边与客人讨论待修车辆的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与家怡对视的一瞬间,脸色刷地转白,本能起身摆出缩肩躲闪惧怕的姿态,接着便转身浴跑。
“按住他。”家怡立即做出反应,朝着瘦削男人一指,三福等人便扑了过去。
客人被吓得后仰,再定神时,给他做服务的修车工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什么事啊?你们是什么人——”客人才惊慌地准备往外跑,就见家怡掏出证件,在他面前一展。
“警察办案。”家怡说罢,收起证件,走到瘦削男人身前,看了眼对方胸口挂着的名牌,“刘少强,你跑什么?”
“Madam……”刘少强五官瞬间抽紧,似乎下一瞬便要哭出来了。
“有人昨天晚上在九龙公园撞见你抛尸,你有什么话说?”家怡站在刘少强面前,连‘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这样的套话都懒得说,直接便开口质问起来。
趁凶手刚被擒,正是心神最慌乱的时刻,直击其最脆弱之处。
刘少强一听家怡的话,当即想到昨天晚上将尸体抛在公园时,被一个背着醉酒女友的男人撞破……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那人报了警。
“Madam,我……我只是喝酒后从公园路过啊,阿迪的死跟我无关的……”
“你怎么知道阿迪死了?他难道不是有事旷工而已?”家怡冷哼一声,“我也并没讲死掉的尸体是阿迪吧?”
“……”刘少强脸色又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眼神都灰败了下去。
家怡于是又转头,问站在边上的客人:“请问你叫什么?”
“啊,madam易……”客人此刻已认出易家怡,他没想到自己能亲眼看到易神探捉凶,激动地靠着自己的车,恨不得手头能变出一个照相机,把madam犀利办案的样子拍下来,“我叫陈柏明。”
“有名片吗?”家怡又问。
“啊,有的。”陈柏明立即摸出自己的名片,走到对方跟前,礼貌递出。
家怡点头接过,看了一眼后转交给三福,“这位陈先生作为目击证人,亲眼看到刘少强招认杀死阿迪,必要时候可请陈先生出庭作证。”
“啊,我愿意的。”陈柏明当即表态。
“多谢。”家怡向陈柏明示意后,又转头冷了面孔对着刘少强,“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不是有意的啊,madam……呜呜……”刘少强精神终于失守,想要捂脸哭泣,奈何双手被乔治和梁书乐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便歪着头努力将脸埋进自己肩膀,“当时我们喝了很多酒哇,阿迪跟我借钱不还,又一直骂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手上摸到榔头,就……就砸了他一下,哪知道……哪知道他就死了啊,呜呜……”
“带他去那边做口供。”家怡指了指车行后面的一个小房间。
那房间门口站着张望的老板与家怡对上视线,才走过来给家怡递烟,“Madam,什么事啊?”
“不抽,多谢。”家怡推开香烟,“警察办案,先生配合着提供一下房间就好。”
“没问题啊,我让阿红给几位警官泡点茶啦。”老板转身便要去安排。
“不用了。”家怡伸手制止。
三福已带着梁书乐和乔治,押着刘少强走到边上的小房间后审讯起凶手。
几人就坐在门口窗边,虽然听不到讲话声音,但做了什么都清清楚楚展示出来,站在外面的老板和客人陈先生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刘少强在认罪口供上签字画押,当即生效。
三福又带着刘少强出来重现凶案现场,家怡将陈先生和车行老板等闲杂人等请到车行外,又收了一张车行老板的名片。
【AM 10:12】
易家怡带队押着刘少强折返警署,请法证科Diane来给刘少强做了指纹采集等。
家怡走到审讯室前,看了眼里面坐着的刘少强,转头对从法证科赶回来的方镇岳道:
“岳哥,车行杀人案告破。”
“……”方镇岳抬头看了眼钟表,目光再落回易家怡面上时,扁着嘴,双眉下垂,眸子闪烁着,一时不知该讲什么。
家怡转头见其他人都进了审讯室,便快速拉了拉他的手,“刘少强可能见过另一案的凶手,我再去审审他,稍等。”
收回手,她仰头也看了看时间,接着转身便要进审讯室。
她始终记得岳哥讲的,绑架案是有时间窗口的,越快切入绑架案、越快所有突破越好,是以争分夺秒,不愿停歇。
在她转身的瞬间,方镇岳拉住了她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
“十一,多谢。”
家怡愣了下,随即莞尔,用力回握了下他,便收手步入审讯室。
走到审讯桌边,家怡将手里的一沓资料摔在桌上,刘少强吓得一激灵。
不等他缓过来,家怡已开口:
“昨天晚上在九龙公园,撞见你抛尸的男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与你碰上的?穿什么颜色衣服?身高多少?发型如何?外貌特征怎样?”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