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内, 鲁伟业和律师胡中旺对视,心里一直在回想自己跟胡律师的关系。
一旦信任被摧毁,便处处都透着可疑, 处处都是‘真兄弟情’的漏洞。
如果他太太都未必可靠, 他太太跟胡律师太太之间的友情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两家虽然给孩子们订了娃娃亲,但现在孩子还小, 等到能结成亲家,至少要等二十年, 那么遥远的事,谁能掌控的了?
他的确每个月都给胡律师许多钱,但这毕竟是雇佣关系。帮胡律师儿子请月嫂、请幼儿教师,说白了也是利益交往。
胡中旺一直从他这里拿钱、拿好处, 按理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现在他处境如此糟糕,他原有的金钱和权力,在案子之后还能有多少,完全是个未知数。
胡律师这种讼棍……
鲁伟业干咽一口,垂眸敛去自己的犹疑和惊慌。
如果自己现在请胡律师拿钱请杀手干掉白双金白双银和齐喆,胡律师有没有可能立即将他的想法卖给白双金或者警方。
一条被豢养的狗,在这种时候恐怕也会想给自己再找个更可靠的主人吧?!
更何况, 他原本是想请胡律师联系王挺, 将安排杀手和杀人的事交给王挺。
可是……王挺心思那么深, 一直将自己保护的那么好,显然是对他有所保留,恐怕一直在利用他的权势, 捞自己的钱、布自己的局。
现在如此危险时刻, 难道王挺就会冒险帮他杀人平事了吗?
明哲保身都算是讲情面的了吧, 如果够狠……王挺掌握有他大部分的账本,了解他大部分的人脉网和产业链条……
不!
不能让王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后路、只能靠他,王挺一旦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岂不是要开始为所欲为?
“……业叔,王挺他们都不是左利手。我今天得知,警方发现的凶手是擅长左手的。那龙头杖上的指纹如果也是左手……”胡律师没有将话说透,而是倾身靠近他,一边防备着站在门口的军装警,一边低声与他嘀咕。
鲁伟业听着胡律师分享其得到的消息,心里愈发怀疑眼前的人。
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胡律师只怕已经没有全心帮他辩护的心思了,这是在推卸责任吧。庭审当日,胡律师极可能故意疏忽职守。
如果自己此刻请胡律师帮忙带消息出去,岂不是一开口等于变成变相承认王新秋是自己杀的,因此才要灭口?
可是,他现在不信任胡律师、不信任王挺,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不不,如果因为身处困境,就胡乱相信他人和做决定,有可能使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他要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业叔,你要我做什么?”胡律师向鲁伟业传达罢信息,便前倾身体,低声询问。
他语气一如往常般真诚和可靠,但听在鲁伟业耳里,却充满了奸诈和伪饰。
“你先回去,叫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我再想想,你明早来见我…继续申请假释。”鲁伟业终于开了口。
“……”胡律师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
在这种关键时刻,得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能证明业叔没有杀人的证据,或者立即让其他人来帮业叔顶罪。
然后争取时间,努力运作,在未来的庭审中,自己带着团队再帮替业叔顶罪的人脱罪。
怎么能等明天再说呢?
现在业叔被捉,所有人都心里没底。团队没有了主心骨,一群乌合之众万一胡闹起来……
业叔不立即下命令控制局面,好给大家信心,团结一致行动起来,一夜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听说眼下负责这个案子的团队是常胜团队,本来就很棘手,业叔怎么会讲这种话?做这种决定???
事出突然,胡中旺尚未想过临阵倒戈等可能性,他的确心中有嘀咕,但到底还没想到‘换个老板’这一层。
他的吃惊,的确源于对业叔的担忧。
但这表情看在鲁伟业眼中,却有了另一层解读:‘对业叔的命令质疑’‘有自己的成算,业叔的反应出乎自己意料,没能如意’等。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信任必然荡然无存。
“可是业叔,不需要立即做些什么吗?”胡中旺不甘地再次低声问。
“……你想让我做什么?”鲁伟业忽然冷下面孔,微眯着眼睛死盯住胡中旺。
“?”胡中旺有些不明白,但也感觉到难以撼动鲁伟业心思。
他犹豫几息便想,是否局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业叔现在不方便跟他说?
“好的,业叔。那我先去见一下白双银他们——”胡中旺才开口,业叔便打断道:
“也先不用去见了。”鲁伟业声音凉凉的,去见白双银他们干嘛?了解白双银供认没有,好安排后续事宜?
“……好,我先将嫂子送回家。”胡中旺莫名后背微微发凉,讲话的语气于是变得拘束。
鲁伟业抿唇盯着胡中旺,没有开口。
他打量胡中旺的紧张表情,猜测胡中旺是否因看出自己被识破所以心虚。
手指轻搓,鲁伟业开始思考,还有谁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有没有谁是真正不贪图享乐、讲义气的。
胡中旺见鲁伟业垂眸不再看自己,知道对方已下了逐客令,迟疑十几秒,终于起身恭敬道别,称明日一早就会来。
鲁伟业点点头,胡中旺便起身离开审讯室,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回去后立即约见王挺和白先生,商量捞出业叔的对策。
只是……胡中旺站在会见室门外,朝着身后望望,眼神微暗。
总觉得今天的业叔很奇怪,在这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中旺屏息凝思几秒,抬头后步速转快,似有急事一般。
……
2个小时后,胡中旺见到了王挺和白先生。
家怡针对白双银和齐喆的审讯也结束了,她道与这两人的说辞是‘业叔已经招了,你们扛着不招,是想同罪共罚吗?’。
与审讯鲁伟业时一样,家怡将鲁伟业杀死王新秋那天在犯罪现场发生的一切,配合一些攻心话术,有取有舍地叙述了一遍。
‘如果业叔没招,警方怎么会像亲眼见过那天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个想法攻陷了两人的大脑,很快,两人便在斟酌衡量利弊之后,也一一招认了。虽然有人招的多,有人招的少,但家怡终于拿到了最有力的口供。
疲倦地走出审讯室,家怡感到头脑发晕,耳鸣,手脚都软了。
徐少威拿着口供跟在她身后,眼睛时不时瞄向她有些苍白的嘴唇。
其他围观审讯的探员们都沉默下来,大家没有急着恭喜和庆祝,各个眼神关切地望着家怡面色,呼啦啦跟着家怡折返B组办公室。
Wagner安排三福跟着家怡回去,配合家怡后续工作,自己则留在审讯室同汤督察一块儿安排几人的拘留和污点证人保护事宜。
…
家怡回到B组办公室,便瘫软在最内放着的按摩椅中,眼睛一闭,之前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整个人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按摩椅在她背后放肆摧残,明明还觉得很酸痛,居然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昨晚她熬了大半夜思考今天如何应对O记,如何推进捉捕,如何与鲁伟业周旋等,觉没睡饱,又劳心劳力,的确是困了。
这一觉她睡得好沉,再睁眼时觉得仿佛只过了几秒,可窗外的天色却已经黑沉了。
办公室内只有文件纸张的声音,仅徐少威和刘嘉明在忙,瞧见她睡醒,两人一齐站起身。
刘嘉明快一步去公桌端起加了糖的姜茶,走过来递到她手里,“喝一点,补补糖。”
家怡接过,发现姜茶居然还温热着,顾不上道谢,口干舌燥的她仰颈便咕咚咕咚喝了好多。跟着这帮人在一起久了,她行为上也越来越豪迈,这喝水喝甜品的动作便也是跟着他们学的——这群衰仔总嫌用吸管喝得慢,接过甜品要做的第一件事总是丢掉吸管。
喝到见底,她才将杯子递还给刘嘉明,满足地打了个嗝。
不好意思地捂唇,与刘嘉明和徐少威对视上,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给其他人打电话,我们去吃顿好的吧。”刘嘉明瞧她那刚睡醒迷迷糊糊又软趴趴的样子,想到她这两天的奔波和辛苦,想到她方才睡着时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发酸。
今天一定要带十一吃顿好的,就算他请客也可以!
家怡还有点迷糊,看着刘嘉明去打电话,直到对方已经拿起话筒开始拨号,她才霍地回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她哎呦一声,立即对刘嘉明喊道:
“快给公共关系科打电话,我要跟郭sir开会!”
“找郭sir?不吃饭吗?”刘嘉明将话题放回去,转头疑惑。
“不急吃饭,先约郭sir开会!今晚必须搞定那帮媒体!”家怡急得站起身,快步走到刘嘉明身边。
“哦,好。”刘嘉明点点头,重新拿起话题拨给公共关系科,转而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家怡道:
“你先坐着,吃点公桌上的点心。岳哥请的,说你肯定缺糖缺能量,让给你补补。你刚才在睡觉,我就放微波炉里了,要是想吃热的,你就转一下。”
“哦。”家怡点点头,一边往公桌溜达,一边回头看他。
徐少威见她心不在焉,干脆三步并作两边走过来,将她按到边上椅子上坐好,自己拐去给她热点心了。
家怡坐在椅子上,看看刘嘉明,又看看徐少威,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老佛爷,被两个小太……不是,是两员大将照顾地服服帖帖,嘿嘿。
刘嘉明的电话被接通,他立即开口找郭永耀督察。同时,微波炉叮一声响,徐少威端出点心送到家怡面前,看着她吃。
家怡小口咬下去,外表酥酥、内里松软的鸡蛋仔入口,疲惫瞬间被治愈。她幸福地弯起眼,仰头朝徐少威道谢。
徐少威匆匆点头,旋即转开视线。
这时刘嘉明电话已打完,他转头道:
“郭督察还在办公室,今天我们捉捕了鲁伟业,是个大案,明天各大报的头条他都要看。我说我们一会儿就去公共关系科见郭sir。”
“不用一会儿了,嘉明哥,少威,我们这就去。”家怡当即拍板。
之前都是重案组在配合郭sir做公共关系工作,现如今,终于到了郭sir发光发热、立大功的时候了!
养郭千日,用郭一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