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 家怡承受住这些眼神。
并微微扬起下巴,显出格外胸有成竹的样子,环伺四周所有探员和化验员,随即缓缓道:
“结合鲜记新老板被问及大脚强后的反应, 以及受惊后的反应, 和叉烧包的肉源有问题这3点, 我合理推断大脚强夫妇的真实去处十分可疑。
“所以……无论如何, 都该将凶嫌带回警队审讯一番,同时请大光明哥帮忙勘察一下现场, 寻找一些可以挖掘到大脚强夫妇去处, 或者凶嫌如此慌张原因的线索。”
听起来, 这还是犯罪心理学指导探案的一次重要临床实战。
“没问题。”大光明哥点头,转脸便唤阿杰去后厨砧板和洗菜池等处边角采集血样, 并在现场做血液测试, 寻找是否有人类血液。
又喊Diane采集了家怡他们那桌上的所有叉烧包, 并去冰柜、冰箱等处采集未蒸熟的叉烧包、不明生肉和熟肉等, 带回警署化验。
法证科的同事们,已经完全臣服于重案组探员的推理能力了——
专业,总是令人尊重的。
家怡转头又交代Gary:
“Gary哥,你回警署查一下近期是否有大脚强夫妇出入境信息。”
“Yes, 十一姐。”Gary应声,转头向Wagner点点头,见Wagner没有异议, 便出门去执行任务。
家怡又对林旺九道:
“九叔,麻烦你找街坊邻居做一下走访, 问一下近期鲜记冰室有无什么特殊状况, 尤其是大脚强夫妇是否真的亲口表明过要出国。大脚强夫妇与凶嫌的关系如何, 这间店是否真的转让给了凶嫌,是否有合法的法律文书等。”
“OK,madam.”九叔举起手指示意接收到命令,同样向Wagner督察点头示意,后步出店铺。
大家跟着方镇岳和邱素珊多年,早习惯了沙展下达指令,督察只做信息采集、向上沟通等内容的工作模式。
以往除非特大型案件或者特殊场合,不然邱素珊很少以权位压方镇岳,一概支持和力挺方镇岳探案,是以家怡理所当然地安排布局,大家也理所当然地接受易沙展指令、利落执行。
目送两位探员被易家怡派出,化验员们分散开做现场勘察,Wagner压下诸般情绪,转头凝向家怡,开口:
“你怀疑大脚强夫妇已经遭遇不测,这叉烧包中的肉,是人-肉?”
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直白地道出了家怡未尽之言。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刘嘉明猛然倒抽一口凉气,瞠目望向家怡,隐约间眼神里透出惊惧,他多期望家怡能摇头。
家怡迈步要跟大光明哥他们一道去后厨,之前的心流影像太过模糊、破碎,她采集到的有效信息太少,除了能确定叉烧包中的肉一定属于人类外,其他一概不知。
她还想看更多的尸体,至少看更多的碎肉,或许那就能看到更多影像,得到更多线索——
大脚强夫妇是否都已死亡?
又有没有可能凶嫌只是割肉做餐食而并未杀人,大脚强夫妇还活着,被关在某处?
一步才迈出,忽然被Wagner的话喊住,家怡转身,露出个有些迷茫的表情。
以往面对这样的状况,岳哥哪怕已经猜到她‘天马行空’的推理,也常常闭口不言。岳哥曾跟她讲过,许多推测在明朗、明确之前,除非必要,尽量不要讲明。
现实世界中,案件往往扑朔迷离。其间线索纷杂,哪怕只是缺失一条小线索,得出的结论都可能天差地别。
不确定的推测讲太多,贸然推理案件中存在的可能性,极可能影响团队的探案方向,阻塞案件侦缉真正正确的路,导致全团队走岔路,甚至延误‘军’机。
做沙展的,工作时尤其要谨言慎行。
岳哥天生是个带队的领导者,一旦进入工作,他会克制自己的所有行为,一切以‘破案’为基准地去看、去想、去讲,去为所有队员和案件负责……
Wagner风格显然与岳哥不同,家怡从未与岳哥之外的督察合作过,对于这样与她习惯的模式截然不同的问题,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找到自觉合适的答复: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一切还要等大光明哥采集证物,做过化验。或者交给法医官许sir,做出专业判断后,才能得知。”
越是拥有异能、了解更多信息的人,越要懂得克制,明白哪些是现在合理的推断,哪些是不合理的‘预言’。
所以Wagner这个看不到心流影像的人可以开口问询,她却只能说到‘我怀疑这肉有问题’这一步而已。
所以,探员家怡可以肆无忌惮的‘天马行空’,沙展易家怡却不能。
Wagner敏锐察觉到家怡这个回答中的‘严谨’意味,胸腔忽然被巨大的挫败感撼动。
从易家怡察觉到叉烧包不对劲开始,他周围的一切掌控权便全被她抓在掌中。
事态的发展全在她脑内,与他毫不相关。
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有人都在她的安排下奔走,他像个无头苍蝇般只能看着、猜测着,想要重新抓回权柄,却发现根本无处着手。
这位年轻的女沙展,用她并不锋锐,却极其有效的手段,将四周一切布局得密不透风。
就好像在她周身,不可能有第二个‘王’存在,Wagner极度不适。
虽然理性告知自己,易家怡从头到尾所做都无懈可击,她没有带团队排挤他,甚至待他十分有礼,但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还是实打实的存在。
作为B组督察,他只是个看客。
她的敏锐、果敢、领导力,甚至是办案、讲话时的严谨程度,都在无形碾压他,这激发了他通身危机感。
偏偏满腔敌意、锋利,在对上真诚又一板一眼的女沙展时,就全被春风化雨,消融于无形了。
别人是重拳打在棉花上,他是看到棉花,重拳想挥都挥不出去。
转头看着易家怡拨开厨房门帘、越过门槛去到厨房配合法证科同事勘察,Wagner轻轻探口气。
忽然想到,他来重案组报道,在警司办公室里与黄sir对话时,对方别有深意的眼神。
那是否在表达:
Wagner,到B组,你不仅要适应和学习重案组的工作,还要磨一磨性子,学会接受他人的强大……甚至是远比你年轻的后生女的强大啊。
是吧?
黄sir的眼神是这个意思吧?
接受易家怡的强大,同时学会与这样一位能力强势的沙展共事。
并成为一个处在如此环境中,仍合格的重案组督察……
Wagner搓了搓手指,努力平复情绪,轻轻叹口气。
遇到如斯诡异的案子,又要在这般团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第一天进重案组,Wagner已经意识到这挑战的严峻性了呢。
……
……
掌握了事态大体状况,刘嘉明又被派去给当时现场的所有食客做笔录,然后便可放这些食客离开了。
法证科的初级化验员阿杰蹲在厨房门后,用试剂纸一个个测试他们采集到的肉块血样。
每一张抗人血红蛋白试纸呈阳,阿杰的脸色都变白一分。
家怡走进后厨的瞬间,便对上门后阿杰那双略显茫然的研究。
“砧板上的几块儿肉全属于人类,冰柜中除了最上面放着的几块肉是猪肉外,其他也全是人类……这里至少有2位受害者……”阿杰捏着有一张呈阳的试纸,面容悚然道。
他进法证科,跟着大光明哥和Diane也出过许多现场了,但如这个现场般让人如此浑身汗毛直竖、四肢发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人类恶也就罢了,怎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家怡艰难干咽,转头对徐少威道:“打电话给法医官许sir,现场发现死者,请他立即赶过来。”
“Yes,madam.”徐少威才要跟着她进后厨,听到这话立即转头去柜台处打电话。
家怡又掀起厨房门框上的隔帘,对Wagner道:
“Sir,可以申请搜查令了。”
后厨有一扇小门,那里通往鲜记老板大脚强夫妇的日常生活区,探员们需要拿到搜查令,进去做进一步勘察。
Wagner在努力跟上家怡的节奏,听到这话,忽觉哭笑不得。
总算自己有了些用途。
不能掌控局面,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那只好被使用,但至少不需要像个傻瓜一样呆站着,他点头应了声“OK!”,便转身出了鲜记,紧急赶回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