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当冤大头的祝盛安默默收好了钱袋。
不一会儿,小童捧着两个竹筒挤开人群跑了过来,深怕他们走似的,老远就喊:“哥哥!漂亮哥哥!”
他小脸红扑扑的,跑得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挤到雀澜跟前:“给你。”
雀澜接回来,递给祝盛安一杯,见小童眼巴巴地等着,也没有多逗他,将十五文钱递出去:
“喏,仔细数数。”
小童乐滋滋地数着钱,跑远了。
雀澜闻了闻这杯荔枝膏水,喝了一口,当即说:“好甜!”
祝盛安只闻了闻,并没喝,将竹筒递给宋奇拿着,道:“你喝一杯荔枝膏水就够了?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雀澜两眼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思索,祝盛安却先一步看见了街边的一家小店。
店里的墙面上装模作样挂了几张兽皮,里头专卖皮具,有护腕、革带,雀澜会武,送这个正合适。
刘叔说的买点东西,那就是买这个了!
祝盛安立刻道:“我们去看看护腕。”
两人踏进店里,掌柜正在柜台后头打盹,被店里仅有的一名伙计一把推醒:“掌柜的,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掌柜一激灵就跳了起来,换上一张笑脸,乐颠颠地从柜台后跑出来:“殿下,您看点什么?哦哟,这就是少夫人罢?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哪!”
雀澜一阵莫名其妙。虽说祝盛安的身份摆在这儿,但这些做生意的似乎不止是敬畏他,献殷勤献得有些过头了,在沁阳湖上碰到的采莲汉也是这样。
正想着,就听祝盛安道:“把你们这儿最贵的护腕拿出来。”
雀澜:“……”
他明白了,掌柜的看祝盛安的眼神,不仅是在看世子殿下,还是在看大财主。
掌柜立刻让伙计把压箱底的好货翻出来,一一排在柜面上。
可祝盛安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这路边小店里的好货,在他眼里也只值平平无奇四字。
掌柜的在旁边吹得天花乱坠,祝盛安一边挑着,一边问雀澜:“看中哪个?”
雀澜一愣,看了看柜面上的护腕,个个精致,没有一点膻味。
兽皮去毛、鞣制,做成革和韦布,可比别的面料要花更多的成本,因此好一些的皮料制品都不便宜。
雀澜拎起一对看起来最轻巧的:“这个多少钱?”
掌柜热情道:“少夫人好眼光!这一对是白狐皮做的,里头包着软铁线,既轻便,又抗碰,寻常的刀剑都砍不穿。咱们这儿可没有白狐,是从北边来的猎户……”
雀澜可不管他哪儿来的猎户,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掌柜道:“三十两银,少夫人。”
“??”雀澜难掩震惊,这小小一对护腕,够普通人家五六年的花用了!
他毫不犹豫放下了护腕,转头同祝盛安道:“换一家。”
掌柜连忙道:“少夫人是不是瞧不上?我们仓库里还有好货,我这就叫人去拿!”
掌柜连忙招呼着伙计去仓库,祝盛安道:“你瞧不上?我回头让府里给你做一对,做同我一样的。”
他在雀澜跟前晃了晃自己的护腕,雀澜被上头缠满的金线闪花了眼,一看就知道绝不止三十两银,连忙叫住掌柜:“等等!我就要这个白狐皮的了!”
掌柜大喜,连忙过来:“我这就给您包上!”
祝盛安顿感被雀澜嫌弃,瞪大了眼睛:“我这个还比不上这破狐狸皮的?”
他抓起那对狐皮护腕:“这个有什么好?做工粗劣,款式老旧,一看就不贴手,哪有一点比得上我的东西?”
掌柜知道世子殿下被夫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了,登时止住靠近的脚步,远离这夫妻间的纷争,
任世子殿下把这狐皮护腕说得一无是处,缩着脖子在旁不敢讲话。
雀澜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虽然觉得这狐皮护腕太贵,但并没觉得它做工粗劣、款式老旧,便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只是贵了些。”
掌柜连忙插话:“少夫人要买,只需付十五两银就好了!”
价格降下来一半,雀澜双眼一亮,和三十两银比起来,十五两他竟不觉得贵了。
祝盛安却道:“听见了么?十五两银的东西,怎么与我这个比。”
“……”雀澜道,“好好,比不上你那个。”
祝盛安的表情这才缓过来,哼了一声,将狐皮护腕丢在柜面上。
雀澜真怕他为了这一点面子,给自己也做个缠满金线的。那么金贵的东西,戴着磕磕碰碰弄坏了,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忙说:“殿下,我戴这样的就够了。”
祝盛安还要再讲,身后的宋奇赶紧拉住了他的袖摆,小声道:“殿下,再说又要吵了。”
祝盛安想起在画舫上被踩的一脚,勉强克制自己,道:“包起来。”
掌柜喜笑颜开,收了钱,包好护腕,乐颠颠送了两位大财主出门。
两人走出小店,祝盛安臭着一张脸走在前面,雀澜只怕他给自己乱花钱,倒无所谓他黑不黑脸,兀自在后头左顾右盼。
走过一家路边露天小摊时,一阵浓郁鲜香的味道飘来,雀澜停住了脚步,看见这小摊旁边摆着木牌,上书——牡蛎煎,二十文一盘。
祝盛安还兀自朝前走着,雀澜看看小摊,又看看他的背影,正犹豫,身后的宋奇大喊一声:“殿下!”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半条街的人都看了过来。
祝盛安回头就要骂人,不过一看见雀澜停在那小摊跟前,两眼瞅着自己,心中不由好笑,堵着的那点儿气也奇异地舒畅了。
他返回来,要了两盘牡蛎煎,雀澜在旁道:“殿下不生气了?”
祝盛安道:“我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生气。”
两人在小摊旁捡了一张空方桌,武泽和宋奇识趣地没守着,到另一张桌坐去了。
牡蛎煎很快端上来,雀澜虽然还不饿,但也被这香味馋得不得了,夹起来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忽然发现坐在身旁的祝盛安正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打量他。
“……怎么了?”雀澜看看他,又看看他面前的盘子,里头的牡蛎煎只夹走了一小块。
“殿下怎么不吃?”
祝盛安道:“尝一口就够了。”
雀澜又看了一眼他的盘子:“那我帮殿下吃罢。”
“……”祝盛安将盘子拨远了,“你也不能再吃了。这东西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雀澜没在海边长大,认不得多少海味,正要问为什么,一名胸前兜着货篮的小贩凑到他们桌前:
“殿下,买个小玩意送少夫人吧!我这都是文心观外的老桃木雕的东西,日日受道长们洗礼,都
是有灵气的!保准保佑殿下和少夫人平安长久,子孙满堂呀!”
又来了!雀澜在心中默默道,世子殿下这是做了多少回冤大头,怎么人人都想在他这儿赚一笔。
祝盛安懒洋洋支着下巴,看了一眼他的货篮:“这长在道观外的桃木,听过几场法事,就有这等神效?”
小贩见他发问,立刻信誓旦旦保证:“这是自然,买过的有情人,最后都喜结良缘,买过的夫妻,都儿女双全!”
“哈哈哈哈。”祝盛安大笑,故意逗雀澜,“夫人,我们也买一个,求个儿女双全如何?”
雀澜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然而祝盛安这人,越是给他反应,他越是欺负得起劲,当即就在货篮里挑起来:“让我看看……啊呀,这儿有只小雀儿。”
雀澜立刻说:“我不要。”
祝盛安挑眉,伸手挑出那只展翅欲飞模样的木雕小麻雀:“就这个了。”
小贩笑眯眯道:“殿下眼光真好,这个二十文。”
一只木雕小麻雀哪要得了二十文,雀澜当下就冲那小贩说:“你宰人呢?”
祝盛安拦住他,笑道:“这可是保儿女双全的雀儿,不是一般雀儿,二十文使得。”
小贩连连道:“对对对。”
祝盛安数了二十文付给他,打发了小贩,把那木雕小麻雀往雀澜面前拨了拨:“夫人好生收着,也不枉我被宰这二十文了。”
雀澜道:“殿下也知道他们漫天要价,怎么还由着他们宰?”
祝盛安拿手逗了逗那小麻雀肥嘟嘟圆滚滚的肚皮:“他们挣了钱,就要花出去,要花出去,便又能叫别的人挣钱,如此一来,大家都养活了自己。”
“而这些钱每转一次手,王府就要抽一道商税,我并不亏。”
雀澜:“……”
祝盛安道:“怎么?是不是后悔刚刚少花了十五两银?”
他看着纨绔浪荡,花钱大手大脚,实际上心里门儿清。同这样的人斗,着实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但如果有这样的人当帮手,那无疑会增加许多胜算,更甚者,也许现在的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他是世子殿下。
当他要做的事与自己的出身立场发生矛盾时,他会选择哪一方呢?
雀澜歪着头打量祝盛安。
虽然他神情天真,可有那么一瞬间,祝盛安觉得有他似是想对自己说一件极重要的事。
可话到嘴边,雀澜又咽了回去。
这种表现祝盛安非常熟悉,那是案件中的证人要吐露关键证据时的犹豫。
他在雀澜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眼见就要打动他、撬开他的嘴了,万不可能在这时候掉链子,连忙说:“你有话要同我讲?”
雀澜:“殿下的牡蛎煎给我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