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武壮叫楚楚起床,哪知她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奇怪,小妹从不睡懒觉的,平时我一叫她,她就会马上起床,可这会儿……武壮深感纳闷,不由暗暗紧张起来,又提心吊胆,“小妹,小妹!”连喊了几声,并轻轻推了几下。但楚楚依然是紧闭着嘴巴和双眼,没有一点儿反应。
武志和清清这时也过来了,问小妹干吗不起床?武壮不语,战战兢兢伸出手摸了一下楚楚的额头。不料,这一摸竟吓了一大跳,小声“啊”了一下,火烙了似的缩回了手。猛转身对武志和清清说:“快,快去告诉洪阿姨和金珏姐姐,说小妹病了。大哥先抱她去医务所,快!”
楚楚是病了,可她得的是啥病呢?
劳家巷医务所除洪晓以外,还有一名大夫,姓丁,50多岁。
武壮抱着楚楚火急火燎的来到医务所,没等一会儿洪晓和金珏就匆匆赶来了,武志和清清紧随其后。
洪晓打开医务所的门,一进来她就让武壮把楚楚放在木板床上,然后拿起听诊器为其诊察。可她精通的是外科,缝针包扎的还行,对内科业务却不怎么熟悉。诊察过后说不清楚楚到底得的是啥病?但眼瞅着楚楚那面无血色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样子,她预感到这孩子的病情定是非同小可,心里那个急呀!
果不其然,待丁大夫来后,用听诊器在楚楚腹部和胸部左右上下听了好一会儿,他的眉头也紧锁了起来,最后翻开楚楚的眼皮瞧了瞧,便问洪晓这孩子的家长来了没有?洪晓低声告之了武壮兄妹的情况。听后,丁大夫颇觉意外,想了好一会才无可奈何地对洪晓说:“还是……还是让她大哥把她抱走吧,放在医务所也没用。”
洪晓虽有预感,但听到丁大夫这么一说,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忙问:“丁大夫,这……真的,真的就没一点办法了吗?你可不能……不能见死不救啊!要不就……就送‘市三医院’去看看?”
丁大夫沉重地说:“送三医院,恐怕作用也不大。”
站在一边的武壮听到洪晓的话后,忽然上前来,抓住丁大夫的手,问:“丁大夫,我小妹怎么样啦?她得了什么病啊?丁大夫,您告诉我呀丁大夫!”
丁大夫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了一口长气,最后按下武壮的手,转身走开了。
见此,武壮的眼睛突然睁得比牛眼还大,像是看见了啥魔鬼似的,惊恐万状。蓦然想起了前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前年,妈妈被人打伤,送去医院抢救,大夫检查后也是这样不说话,低声叹气、摇头,然后……然后妈妈就死了。现在,丁大夫也这个样子,难道小妹……不,绝不会的!
武壮不敢再想下去。猛一转身,追上刚走到门口的丁大夫,抓住他的手,“扑通”一下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央求起来;
“丁大夫,您可不能走啊,救救我小妹,救救我小妹呀!丁大夫,我求求您,求求您了丁大夫……”
丁大夫被武壮这忽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好求救似的看着洪晓,很尴尬地说道:“洪医生,你看这,这孩子……”
这样一来,洪晓只得上前来劝道:“小武子,不要这样,快起来,起来呀!”
哪知,武壮不但没起来,反而一转身又一把抓住了洪晓的手,哭得更凶了,说:“洪阿姨,救救我小妹呀洪阿姨,我小妹不能死啊!”最后他还冲着洪晓直叩头,边叩头边哭着央求,“洪阿姨,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我小妹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洪阿姨……”
武壮这一跪地叩头倒不要紧,可他使了很大的劲,那额头撞在地面上,不住地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额头上顿时便出现了血迹。这一切,简直就是一把钢刀,深深地刺进了洪晓的心窝,那心啊说有多痛就有多痛。
这不,只见洪晓再也忍不住了,瞬间泪水淋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目睹这一切,金珏的难过就更别提了,伸手想把武壮拉起来,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说道:“小武子,你……你不要这样嘛,不要,不要这样嘛,小武子……”说着说着居然也跪了下来,把武壮给紧紧地楼住了。
站在一边的武志和清清毕竟年幼,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儿不够理解。但眼看着大哥跪地哭泣哀求的样子,他俩却怕得要命,竟不约而同地扑了上来和武壮跪在一起,抱着武壮也号啕大哭起来,不停地喊:“大哥,大哥!”
顿时,屋里充满了武壮兄妹的哭声和喊声,那个凄惨悲伤啊,当真是撕人心扉,痛人心骨。此情此景便是铁石心肠之人见了,恐怕也难以不为之动容。
洪晓再也听不下去看不下去了,忽然用力挣脱武壮的手,向屋外跑去。可是到了门口,她就再没力气跑了,停下来,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门框上,仰首向天,手捶胸脯,哭喊一声:“我的天哪……”接着便无力地垂下了头颅,泣不成声了,她除了哭着喊“我的天哪!”别无办法。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只见武壮忽然停止哭泣,神情变得狰狞可怖,充满了愤怒,自言自语道:“我不求你们了。”说完,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近木板床,看着自己的小妹。可是,他的目光一落到楚楚脸上,居然又变得温柔起来,低声说道,“小妹,大哥在这里,不要怕哈!你不会死的,不会。他们不救你,大哥会救你的。”说到这,他用手整了一下楚楚的头发,然后按在了木板床上,蓦然一怔,“小妹,木板床好冷,大哥抱你回家去睡!”于是又慢慢为楚楚理了理衣服,把她抱了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医务所。
见大哥不哭,武志和清清也没再哭了,手拉手的跟在武壮后面也走了出去。
武壮的神情变化,使金珏感到莫名其妙,她问洪晓:“妈,小武子这是……”
洪晓摆了摆手,不让她说下去,竟然也是一脸的茫然和迷惑,竟眼睁睁地瞅着武壮兄妹走出门,没敢吭一声。可是,等兄妹走后,她忙向丁大夫询问楚楚的病情。
丁大夫告诉洪晓说,据他30年来行医的经验,虽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就是送去大医院要拯救这颗幼小的生命,恐怕是办不到了。可是,当洪晓追问他楚楚到底得的是啥病时,丁大夫居然也说不出个名堂。
“不过,”丁大夫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认识个老中医,也许他独门良药,能……”
听到这话,洪晓一阵兴奋,忙催他快去。并说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医务所里要是有啥事,她会在这里顶着。于是,丁大夫二话不说匆匆忙忙去了。
可是,丁大夫认识的老中医是何方神圣,他能让楚楚醒过来吗?
抱着楚楚回到家,武壮就把她放在了床上,说:“小妹,我们到家咯,你好好睡吧。”为楚楚盖上了棉被,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武志这时也回来了,他走过来,叫了句:“大哥。”
武壮跟他说:“小志,你带清清去上课吧,大哥在家陪小妹。”
武志“嗯”了一声,背起书包,又从门后面拿了一把油布伞,这才牵着清清的手走出了家门。
一出门,兄妹俩就遇到了洪晓母女。洪晓跟武志说,让他放学后早点回来,回来就带清清去她们家吃饭。等武志和清清走后,洪晓才和金珏一起走进了武壮家门。
一进门就见武壮坐在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两手交叉伏在床铺上,下颌枕在手背上,两眼柔和,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正在和躺在床上的楚楚说话,“小妹,你好好睡哈,乖哦!大哥陪你,有大哥陪你,你什么也别怕,晓得吗?”
目睹这情景,听到这话语,洪晓顿时百感交集,心里阵阵酸楚,眼睛又潮湿了。而金珏呢,内心凄楚,再次泪如雨下,走上前去在武壮身边蹲下,呜咽着叫了句:“小武子。”
听到声音,武壮不禁一怔,转过身来了,见是金珏,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然而,这笑容刹那间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关心和安慰,他问:“你,你哭了?你干吗哭啊?”
金珏是流泪了,但她却没哭出声。可一接触到武壮的目光,尤其是听到他这句充满柔情的问话,金珏忙用手捂住嘴,拼命摇头,连连说:“我没有!我没哭,没哭!我……”话没完,却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了。
武壮忙又说:“金珏,你不要哭撒!我小妹没死,她是睡着了,是睡着了,真的。我晓得,我心里晓得,真的。”
下午3时许,丁大夫才把老中医请来。那老中医是一位年近70的老者,可看上去满头黑发,精气神十足就像50岁的人。他为楚楚把了脉,然后扒开楚楚的嘴唇把自带的一点药水倒进了楚楚的嘴里,沉重地叹了口大气,转身走出了门。
洪晓追出门,问:“大夫,那孩子有救吗?”
“还是听天由命吧,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这丫头……”话没说完,那老中医头也没回走出房门,扬长而去了。
武壮倒没在意那老中医给楚楚喂了啥药水?他就一根筋地认准了他小妹是睡着了,等她睡足了就会醒过来。所以,一连3天,他都坐在床边陪着楚楚,不吃不喝更不走开,任金珏怎么苦苦相劝,他都不听。好在这期间,武志和清清被洪晓接去家里了,吃住由她照顾着,没出啥事,这使武壮可以一心一意陪着他心爱的小妹。
这夜9时许,洪晓为清清解扣脱衣准备安排她睡觉,武志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洪阿姨,我小妹……会好吗?”
“是啊,洪阿姨!”清清也问,“我大哥能救活我小妹吗?小妹要是死了,我大哥也会伤心死的呀洪阿姨!”
武志又说:“我大哥最最喜欢小妹了。”
“就是嘛!”清清也翘起小嘴巴说,“大哥就喜欢小妹,好偏心!”
洪晓许是没料到武志和清清会在这个时候寻问自己小妹“生与死”的问题,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一时语塞不知说啥才好?可是听到清清后面这句话时,她忙接口说道;
“清清,可不能这么想哦。要晓得,你和楚楚一样也是大哥的心头肉,好妹妹,大哥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楚楚,还有小志,你们3个都是大哥最亲最亲的亲人,你们大哥呀,都喜欢的。好了清清,我们不说了好吗?上床睡觉。”
清清听话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接着,洪晓又要武志也上床睡觉。武志“嗯”了一声,脱了外衣也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他一躺下,清清就抱住了他,说:“二哥,我好想大哥和小妹哦,我好怕!”
武志忙把他搂住,“不怕!二哥在,二哥抱着你睡。”
洪晓也说:“别怕!洪阿姨也在这呢。”
这样一来,清清才听话地闭上眼睛睡觉了,接着武志也闭上了眼睛。洪晓为兄妹俩整理了一下被头,慢慢在床边坐下,看着清清的小脸蛋,深忧忧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这三天里,洪晓常常这样叹气的。清清和楚楚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可楚楚却躺在床上不动,就眼下的情形来看,那小丫头八成是活不过来了,好好的一对活泼可爱的双胞胎就要生死离别了,这怎不叫人伤心悲痛,又怎不叫人为之惋惜感叹?但悲痛归悲痛,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道理洪晓是明白的。所以,洪晓的叹息,与其说是为楚楚,倒不如说是为了武壮更准确些。要知道,武壮不吃不喝的坐在床边守着他的小妹已经3天3夜了,咋劝都不管用,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好哦?
这时,金珏端着一个碗从外面进来了,那碗里装着稀粥是给武壮送去的。洪晓一见就问是不是小武子还不肯吃东西?金珏不语,哭丧着脸点了下头。
洪晓猛然站了起来,用力说:“不行!这样不吃不喝大人也吃不消啊!走,妈再去劝劝他,说什么也得让他吃点东西!”
于是,母女俩又一次来到了武壮家。
一进门,母女俩就看见武壮依然坐在床边痴痴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楚楚,嘴里却不停地喃喃:“小妹,你好好睡吧,不怕,有大哥在呐,大哥会保护你的。你要尿尿就叫大哥,大哥给你开灯。我晓得,我心里晓得,你不会死的,你还要学画画,长大了要当画家,当大画家……”
金珏看了眼母亲,好像是说,妈你看吧,他就这样老坐在床边,守着楚楚。洪晓向她示意,再去劝劝看。于是,金珏会意,战战兢兢地走近了武壮,说:“小武子,来,吃点稀饭吧。这是姐姐专门为你做的,还放了一点点白糖。来,小武子,吃一点点好吗?要不,姐姐……喂你吃。”
武壮没动弹。
洪晓在床上坐下,说:“孩子,你这样不吃不喝也不休息,怎么行呢?这样……你自己的身体也会垮的呀,懂吗?”
金珏又说:“小武子,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呀!人是铁饭是钢呀!你就吃一点吧。听姐姐的话好吗?要不……要不,我来喂你吃,就吃一点点,好吗?”
“我现在不吃!”武壮冷冷地说,“我要等我小妹起来,我要和我小妹一起吃,我小妹……”
金珏被武壮的固执弄得是又急又气又心疼,终于忍不住冲他囔了起来,“可是你小妹不会起来了,再也不会起来了,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这话一说完,金珏就后悔死了,她怕说的太直接会惹他伤心。
然而,听了金珏的话后,武壮不但没生气,反而把脸慢慢转了过来,两眼直钩钩地瞅着她,目光犀利,一副自信神态,沉声道:“你乱讲!我小妹没死,她会起来的,我晓得,我心里晓得,我小妹会起来的。”
听到这话,金珏却是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洪晓也是心头一震,想说些什么。可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就见武壮又把脸转了回去,慢慢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起楚楚的脸来,父亲般充满了慈爱,温柔地说;
“小妹,你不会死的,你会醒来的,你还要画画,当画家呢,是吧?大哥晓得,大哥心里晓得的。你睡吧,不怕哈,大哥在这里陪你,大哥不会走的。你要尿尿就叫大哥,大哥会起来给你开灯的,知道吗?你是大哥的小妹,大哥最喜欢小妹了,大哥会保护你,有人欺负你,大哥就去打他们。有大哥在,你什么也不要怕,知道吗?”
听到这梦呓般的话语,再瞧瞧武壮那副完全可以说是神经质似的表情,金珏的心碎了。而洪晓呢,她又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了强烈的无奈和束手无策。故此,她缓缓起身和女儿一起走出了武壮的家。在她看来,现在的问题已然不是武壮吃不吃东西的问题了,而是如何帮助这孩子理解死亡的概念和如何料理楚楚这小丫头的后事。
唉,丫头命苦啊!
哪知,出门没走多远,母女俩就隐约听见屋里传来了哭声。于是乎立马调头向武壮家跑去。一进门她两都愕然了,只见武壮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楚楚,没错,就是楚楚,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居然从床上下来了,蹲在武壮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不停地摇晃,边摇边哭喊道:“大哥,大哥,你起来呀,起来呀大哥!呜呜,呜呜……大哥,大哥,我听话,我听大哥的话,我再也不乱跑了。大哥,你快起来呀,我怕,我好怕呀大哥,大哥……呜呜,呜呜……”
洪晓顾不得多想这是怎么回事?忙命金珏快去把丁大夫喊来。
丁大夫来后,给武壮和楚楚检查了一下,说武壮是由于饥饿,体力不支才昏倒的,问题不大。至于说到楚楚嘛,他却激动得不行,直说,“奇迹,真是奇迹!不可思议,这太不可思议了!老中医果然是神医,神医啊!”
……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这阳光下还真没啥新鲜事儿。人生也充满了诡异,活着活着就死了。说死了死了,却又能没来由地活了过来。
就说这楚楚吧;她还真的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苏醒过来,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打这以后,武壮更加疼爱她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又怕摔了,那个呵护啊,当真是无比。为这,清清可没少吃醋,落泪。
如果说,通过与野龙、野虎结怨,并跟他俩分别打了一架,武壮偿到了武力所带来的美妙滋味,无论是失败还是胜利,他都无比崇尚与热爱。那么,他心爱的小妹楚楚这次“死而复生”的奇迹,则更加自觉地坚定了他的一个信念,一个他心里晓得的信念,那就是——凡事都得靠自己。但他这个“自己”是放大了的“自我!”也正因如此,便注定了他武壮的人生之路特立独行,坎坷奇异,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