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说说,福王府怎么这么会忍呢?”河南府全新的府衙里,被贬出京城的黄道周一脸凝重的跟门人赖继谨等人聊到。“若是福王府在蓝毬会里占股不多、与河南各地喇虎之间无甚关系,因此坐视,我是相信的,但《毬报》、《马报》都禁了,福王府也没有反应,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毬报》、《马报》不是福王府操控舆论、搅乱人心的工具吗?”
三报面世也不止一年两年了,东林党人虽然一早注意到这些报知背后是福王府,但由于三报的刊载内容除了少量摘取邸报上的公开信息外,大部分是商业信息、赌*博赔率等内容,即便还有些市井新闻、小说连载、商业广告,那也是针对底层百姓的,并不针砭时事、激昂文字,因此,东林党人对三报也就没有太多的关注。
然而,最近毛文龙案以来,三报却非常的活跃,屡屡发表某些揭露的文章,这就让东林党人对三报的警惕性拉高了,到了民科军事专家被捕被杀后,面对东林党人的洗白文章,三报虽然没有出声抗辩----根据朱由崧的安排,各种揭露文章主要发表在其他小报上,三报顶了天就是转载而已----但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反倒是让某些东林党人坚信,一切都是福王府在背后捣鬼,所以,包括黄道周在内,不少在地方主政的东林党人以诲淫诲盗、诱人赌博、搅乱社会风气为名,开始查禁《毬报》和《马报》。
只是,东林党人的攻击,仿佛落到了空处,福王府就是不接招,倒是某些参与了蓝毬联合会及在赌马中捞取了相当好处的地方势家冲在前面,与东林党产生了矛盾和冲突,这就是东林党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了。
黄道周的学生赵士超第一个回应道:“恩师,蓝毬联合会与赛马会固然是福王府结交地方势家的工具,三报固然是福王府搅动舆论的手段,但如今圣天子在朝,福王府显然是不敢有大逆不道的心思的,相反,福王府越是委曲求全,圣天子就越不能轻易制裁,这也是为什么福王府能忍的原因了。”
什么圣天子,仅凭崇祯皇帝现在打压东林党人的动作,黄道周等一干东林干将就已经不承认崇祯皇帝是圣天子了----否则被崇祯皇帝打压的东林党岂不是成了奸佞朋党了-----但若是把圣天子在朝理解成大明内忧外患的现状,赵士超的话一样是成立的。
所以,黄道周点头道:“福王府以退为进,的确是一招妙棋,但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
“恩师,以我之见,只怕是我们没有打到福王府的要害。”黄道周的另一个学生蔡春溶则认为。“学生仔细想过了,福王府眼下最要害的就是与倭人通商,并在海外拓殖,因此,福王府才可以丢车保帅,以便不影响了其布局海外。”
“恩师,宫里的消息,海外通商也好,海外拓殖也罢,这可是先帝和今上都知道,且默许的。”赖继谨提醒道。“我们若要在这方面做文章,只怕会引起大的反扑啊!”
从赖继谨的话可以知道,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东林党其实跟内监之间也是有着紧密勾结的。
黄道周本身就是福建人,当然知道小琉球的情况,也明白赖继谨所谓的反扑是什么。
没错,凭什么沿海各省的势家可以建立私港、组织船队出海贸易,而藩王就不可以呢,所以,黄道周这边真要奏请朝廷严禁福王府出海贸易的话,福王府少不得会把事情扯到浙闽粤等省的海商头上,到那个时候,只怕不用各地海商背后的势家出面施压,光是沿海各省的地方官员就能用奏疏把黄道周给淹了----明廷可能禁绝海贸的谣言,瞬间就能把海商变成了袭扰地方的海盗,这可是沿海各省地方官员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东林党背后的势家也会因此责怪黄道周不会做事,选错了进攻方向的,那么,黄道周因为救援钱龙锡积累下来的那点名声只怕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了。
没了名声,黄道周还能继续在知府的位置上做下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黄道周同意道:“福王府又野心,但野心在外不在内,这是陛下也乐见的事情,所以,我们轻易无法从这方面下手,还需要另外找出福王府的问题才是。”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蔡春溶言道:“既然在海贸及海外拓殖一事不方便指摘福王府,那是不是可以在福王府私造军械火器上做些文章呢?”
黄道周面对自己的门生,说话也没什么隐瞒的:“宫里面的消息,东厂和锦衣卫查过了,福王府这些年秘密铸造的铳炮都是用在海外的,大明境内、特别是洛阳城中,却是没有一位火炮的,从这方面着手,只能证明福王府的坦荡。”
黄道周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妻侄蔡有寅急匆匆的从外间走了进来,向黄道周报告道:“姑父,宫里有最新的消息,福王密奏陛下,愿以福春号为例,请宫中派遣内监进驻福王府冶铁场及淮安那边的福鑫号,以监督铸炮事宜,陛下已经准了,据说,陛下对此还十分高兴。”
没错,小琉球那边已经复制出了冶铁高炉和坩埚钢冶炼设备,所以,只要福鑫号和福王府冶铁场能提供足够数量的铁锭,小琉球那边就可以自己重炼并加工出各种口径的火炮了,再加上福王府冶铜场也已经开始着手迁往小琉球,因此,现在让宫里人进驻福鑫号和福王府冶炼场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籍此换取崇祯皇帝的担心也是有赚无亏的。
黄道周脸色一肃:“福王府这是要对我们釜底抽薪呢。”
在场其余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于是黄道周安抚道:“来河南查福王,本就是顺带的事情,真要是坐不下去了,辞官还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太过担心个人荣辱进退了。”
几名黄的学生和家人,立刻恭维道:“恩师(姑父)品德高洁,我等自当效仿。”
黄道周摆摆手:“什么品德高洁啊,现在礼崩乐坏,全然无用啊,其实,我个人进退真的没什么,只可惜眼下内忧外患、生民涂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