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年四月二十一日,刑科给事中傅櫆上疏弹劾魏大中和左光斗。
在这份弹章里,傅櫆指责左、魏二人貌丑心险,表里不一,道德有亏;而傅櫆的最大证据,就是左光斗和魏大中两人,勾结中书舍人汪文言,干乱朝政。
“阮大铖的投名状来了!”看到傅櫆的弹章,司礼监里众阉欢欣鼓舞。“可以动手了!”
魏忠贤还是比较谨慎的,所以他想了想,说道:“不急,且与小冯翰林他们商量一下再说,他们的鬼主意多,更能对付东林党那帮人!”
小冯翰林的真名叫做冯铨,顺天府涿州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当时十九岁的冯铨便高中进士,随后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庶吉士散馆后,冯铨又因为考核成绩优秀,留在了翰林院内,担任检讨一职,由于当时,冯铨与其父冯盛明同朝为官,所以时人便称他为“小冯”或“小冯翰林”。
若是冯铨顺风顺水以这个履历发展下去,二十年后,估计一任大学士是跑不了的,但天启元年,在河南左布政任上的冯盛明,由于在后金入侵辽沈之时擅自离任,被河南巡抚张我续弹劾治罪。
这tmd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河南左布政使跟辽东出事有什么关系,可党同伐异,不就是什么理由都可以用嘛-----冯铨上书为父伸冤,称其父乞休时并不知道辽东有警,根本不是什么擅离职守,然而东林党把持的吏部却根本不听冯铨的辩解,以至于冯盛明还是被罢官免职了,冯铨怒不可遏,便也辞官回籍了。
天启三年年底,天启帝让魏忠贤去涿州为怀冲太子朱慈燃祈求冥福----东林党人和朱由检身边的王安旧部后来污蔑魏忠贤和客氏,说什么当初魏忠贤派人给因为怀孕而腰酸背痛的张皇后敲背,生生的把朱慈燃弄死在张嫣的胎腹之中,这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搞得宫中真有什么懂得暗劲化境、可以隔山打牛的内家高手一样,但真要如此,为什么魏忠贤不搞死朱由检呢?
得知魏忠贤的到来,冯铨跪于道旁迎候,此时还不是所谓“九千岁”的魏忠贤听闻一名前翰林跪迎自己,大吃一惊,不敢怠慢,立刻请冯铨与之相会。
冯铨便向魏忠贤哭诉其父被弹劾丢官的经过,魏忠贤正要与东林抗衡,自然是需要诸如冯铨这样与东林有矛盾的士人相助的,于是便帮助冯铨官复原职,且许诺有朝一日还冯父一个清白,冯铨感激涕零,便成了魏忠贤的谋主之一。
王体乾略一斟酌,同意道:“那就让文枢他们一起议一议吧!”
文枢是杨维垣的字,而杨维垣是原刑部员外郎徐大化的死党,两人都是最早投向阉党的三党残余之一----徐大化是浙党、杨维垣是齐党----自是比刚刚递交了投名状的阮大铖等人更值得信任。
刘荣提醒道:“霍维华也是可用之人,让他一起参与商议吧。”
石元雅没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于是以上五人便连夜就傅櫆的弹章进行了谈论,第二天一早,抢在宫门大开之前,由冯铨向魏忠贤做了报告。
“厂公,我们看下来,傅刑科的这份弹章有很大的问题,没有抓住左光斗、魏大中的要害,连‘貌丑’也成了罪名,显是强词夺理。如果立刻就下诏处置左、魏,人心不服,容易生变。”冯铨言道。“但拿汪文言开刀是绝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拿下汪文言,让汪自己咬出左、魏,然后再用汪的供述,来治左、魏的罪,东林那边就不大好说话了。”魏忠贤总结道。“大体就是这样的吧?”
冯铨应道:“是,厂公英明!”
魏忠贤没有吃冯铨的马屁,而是眯着眼琢磨了起来,好半天后才问:“我再跟司礼监商议一下,再做出决断吧······”
一天后,司礼监给锦衣卫下达了命令,将汪文言逮入锦衣卫诏狱“鞠问”,对同在傅櫆弹章内的左、魏两人则“不问”。
司礼监的作为,在名义上是宣布,宫中相信左、魏二人的忠贞,所以不采纳傅櫆弹章的内容,但在东林党人看来,这种“不问”比杀人诛心还厉害,实际是发出信号,让其他东林反对者赶快加入对左、魏二人的围攻。
所以,汪文言被抓的第二天,左光斗和魏大中就分别上疏自辩,并大揭傅櫆之短,其中左光斗说,傅櫆的目的,就是要掀翻刚推举上来的吏部和吏科的几个“正人”,而魏大中则怒斥傅櫆为“小人之尤”。
只是骂归骂,东林方面,已经意识到汪文言问题的严重性----汪文言一旦被拷问出什么来,东林就全完了----于是,一向稳重、温和的叶向高采取了相当决然的态度,向天启提出了辞呈,说授予汪文言中书舍人的官职是他一人的主张,倘若有罪,“尽罪臣一人,而稍宽其他,以释宫府之嫌而消缙绅之祸”。
叶向高提出辞职,当然不是真心,而是再次以退为进,提醒“宫府之间”也就是皇权和内阁行政权之间已出现了裂隙,请皇帝注意;而天启也的确注意到了叶向高的暗示,毕竟汪文言案涉及到的几个人,不仅是朝中一派的重要人物,也是国家栋梁,实在犯不着为一个小吏和大臣们掰脸。
所以,天启帝马上下诏挽留,走了个君臣之间必要的过场,让叶向高不要三心二意。
而对左光斗、魏大中的自辩疏的批复,天启帝也温言相劝,说他们“心迹自明”,还是安心工作为好。
既然天启帝不想将事态扩大,魏忠贤等人也无可奈何,只好抓住汪文言一个人“穷究”!
其实,这个时候,由于舍得花钱打点,汪文言在锦衣卫诏狱里也是好吃好喝着呢,但得知阉党有究查到底的意思,叶向高坐不住了,便做了一点儿努力,上疏请求把汪移交给刑部审讯,把他弄到自己能控制的范围里来,省得出麻烦。
但阉党是不会轻易撒手的,所以,这个奏疏便石沉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