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途仙阁二层,于一片空无一物的大厅处停下,只剩下某个人物因为焦急而显得十分急躁的喘息声。
脚步声的主人叫古巡,是本次宗门大比途仙阁下方过来的全权负责人,可以说从企划初、比赛进程、观众的观赛场地,乃至对胜利者天宫遗迹以外的嘉奖,全都需要由他进行操盘。
这是途仙阁高层对他的一个考验,其中任何一项指标都关乎着他是否能向途仙阁的高层更进一步。
事实上,在外人看来这是一项十分简单且轻松的任务,从宗门大比开设至今,没有一次失败过,那么多成功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只是稍微换一换形式而已,能出什么差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前几天东皇城里突然冒出个牛头人的事都能有,万一比赛场地里再冒出来个什么猪头人、鸟头人,那该怎么办?
参加宗门大比的年轻修士,哪一个不是各个宗门的心头肉?这要是在他的手底下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诸多因素叠加,造成了古巡现在静不下来,一直在房间内踱步的原因。
咚咚咚——
辉煌华贵的烫金大门被敲响,古巡脚步一顿,随后挺直了腰背,对着旁边的等身铜镜整理了一番仪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进来。”
咔吱——
应声进入房间的是方才领着许守靖等人进入幻廊秘境的女招待。
她低着头用余光偷瞄了一眼古巡,两手叠在腰间行了一礼,稍作迟疑,出声道:
“大人,所有参赛修士已经进入到幻廊秘境了,要不要带观众去星云堂?”
星云堂,途仙阁为了更好的贩卖观赛票卷,硬生生塞在东皇城的一处建筑设施。
全包围式设计,同时可以容纳三千人,中央假设着用数百个幻星仪搭建而成的屏幕,让所有观众都能清楚地看到自家修士在什么地方,什么区域,与什么人交战。
古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稍稍沉思了一会儿。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计算,说不定已经有不少宗门相遇并且打起来了;但刚刚进入秘境的那一批修士,很可能还在摸索通往中央祭坛的方向,这样能用幻星仪播放的画面还是有些少。
但若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定第一组已经有头铁的、或者想要赌一把的已经出来了,如此瞻前顾后反而可能把精彩画面葬送出去。
想到这儿,古巡不再犹豫,立刻吩咐道:
“现在就去办吧,我也赶过去。”
……
星云堂距离东皇城途仙阁不算远,徒步走也就几刻钟的时间就能到了。
当古巡赶到星云堂顶层的琉璃观赛台的时候,下方的位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几个女招待站在中央的露台上,有条不紊的将一盏盏幻星仪移动到合适的位置。
滋啦啦——
半空中忽然发出了像是电脑卡屏后的撕裂声,没过多久,几十个被云雾笼罩的大屏幕凭空出现在了空中。
台下一片哗然,竟是相互议论了起来。
见状,古巡松了口气,目前来看气氛还不错,希望能一直维持到宗门大比结束为止。
这两天因为那个牛头人的事情,搞得他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虽然没有细看,但头发肯定掉了不少。
哎,看来回头要找这方面的道士要个‘生发术’之类的了。
这么想着,古巡坐在软靠上,随手的端起白瓷茶盏打算品一口茶,好好放松放松。
“啊——!”
台下突然传来了女招待尖锐的惊呼,其余的女修也像是说好的‘尖叫组’一样,高分贝的“啊”险些震破旁边男修的鼓膜。
古巡一口热茶喷了出来,他连忙把白瓷茶盏放在桌子上,顾不得擦脸上的茶渍,慌手慌脚的跑到琉璃墙边,朝着下方露台看去。
女招待们望着大屏幕上各种道法战技的‘特效’,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观赛的修士也在议论纷纷,“没听说过有这个啊。”、“这是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妖……但也不像是人……”
「他们在说什么?」古巡越听越听不明白,干脆顺着女招待的时间,也看向了幻星仪投射出的大屏幕。
“轰——”
一声震天巨响透过幻影屏幕,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漫天火光塞满了整个画面,几十个头顶青天的无头巨人,拖拽着漆黑锁链,将一个个妄图反抗的年轻修士踩成了肉泥。
白灼的脑浆流淌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鲜红的血液流淌汇聚成了一条长河,断头、断肢、眼珠里散落在各地。
这还只是几十个画面中的一小部分,其余的还有冰天雪地中的白狼群、弥漫着毒雾的沼泽盘卧着巨蟒巢穴、森林洞窟中身姿堪比山峰的金刚猩猩与炙热如同太阳的火红鸾鸟相互对峙……
那些哪怕阅历相当广的老辈修士都不曾见过的奇异妖物,在画面中的天地里竟是如此契合。
并且无一例外,在它们面前,最高不过龙门境的年轻修士就像是可以随时忽视掉的蝼蚁,敢与它们抗衡的都已经成为了花草边的尘土。
噗通——
“这……这是什么?”
古巡瘫坐在地上,呆愣地望着幻星仪投射出的画面,嗫嚅着嘴唇,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些修士毫无疑问就是方才还在隔壁途仙阁大厅待过的修士没错,但那些从未听闻过的怪物是什么?还有那个地方,怎么看都不是幻廊……
幻廊秘境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用空间术法模拟东皇山的风景,创造出来的一处亚空间而已啊!
雪山、草原、森林、沼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古巡对这些一无所知,不过他却很清楚,刚才画面死去的各家宗门修士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那些宗门损失了自家未来的‘天才’、‘翘楚’,这些责任最终都会怪到他的身上。
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想要进入途仙阁高层的梦也算是破灭了。
……
观众席。
嘈杂议论不停的人群中,楚淑菀身着一袭墨绿裙装,她盯着半空中的画面看了半晌,柳眉微蹙,喃喃自语道:
“不对劲……”
从幻星仪开始投射画面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一辈的翘楚死在那些不知名怪异的手下。
硬要说那些怪异是途仙阁设立的障碍,未免太过火了些,光是损失弟子宗门的谴责,途仙阁恐怕也不好受。
旁边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看到自家弟子死在面前,任谁都没办法安心待下去,皆是想要让途仙阁给一个说法。
楚淑菀没有跟着他们走,而是独自来到了露台下方,摇了摇目光还有些呆滞的一名女招待,沉声道:
“这个幻廊秘境要如何进入?”
“啊……”女招待恍然回神,她的意识因为那些妖物的惊吓还有点朦胧,不过也大概能感觉到楚淑菀的修为很高,下意识地回答道:“龙门境以上不能进入幻廊秘境……”
一听这话,楚淑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画面中被染成血红色的草地,冷声道:
“你觉得现在还是在意规则的时候吗?快点带路,要是我的靖儿出了什么事儿,老娘叫人来拉着你途仙阁陪葬!”
这……这是哪家仙宗的长老吗,说话这么有底气……
女招待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朝通向星云堂外面的路走去。
见状,楚淑菀翻了个白眼,也跟了上去。
途仙阁遍布在九洲各地,单凭势力范围来说,可能任何一个宗门都不如它大。
虽然每个地区的途仙阁整体实力参差不齐,最低的甚至可能打不过小宗门。
但如果成为途仙阁的对手,要面对的可不是地方途仙阁,而是九洲途仙阁这个整体。
就凭她现在这个还没有发展起来的龙玉门,哪什么抗衡?
不过这种时候,表现出来的越是有底气,对方也就越怕。
靖儿教的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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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浣清,我……呼呼……有点不对劲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饶是以许守靖的体魄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了,他回首看了一眼,确定那些庞然大物没有追来后,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
跟许守靖相比,苏浣清虽然也跑了一路,但她的模样看起来就优雅多了。
尽管她也有些喘不过来,不过还是保持着形象,只是微微张开小口吐气,呼吸依旧用自己那小巧的琼鼻。
“什么不对劲?”苏浣清瞥了他一眼。
“那些妖物不对劲。”许守靖两手撑着巨石坐起上半身,沉吟了下,出声道:“数量太多,而且就阶位来看,一般的龙门境修士完全应付不了。
除非途仙阁的人疯了,不怕事后报复,否则他们为什么要一个满是凶兽的地方,专门来屠杀各大宗门的嫡传?”
听到许守靖的分析,苏浣清稍作沉默,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开口道:
“你是想说,这里可能不是幻廊秘境?”
“不是可能,我几乎可以肯定,绝对不是。”
许守靖休息好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四肢,低声道:
“现在的情况估计已经完全超出了途仙阁的预料,外面的人估计也早就懵了,各家宗门估计都在急着怎么进来救回他们的弟子。”
“那我们怎么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浣清已经下意识地以许守靖的决定为主了。
“两个办法。”许守靖单手捏住下巴,似是在思索什么,“要么就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着,等外面的人来救我们……
说明会的时候,那个女招待不是说会有一个星云堂专门提供来观赛吗?我相信外面的人很快就会注意到情况不对,并想办法来救我们。”
“另一个办法呢?”苏浣清出声问道。
“另一个……”许守靖顿了顿,轻声笑道:“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去。”
苏浣清微是一愣,诧异道:“你知道怎么出去了?”
刚才两人光顾着逃命了,路上也没有类似出去的提示的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许守靖诚实地回答道。
“……”苏浣清。
“但我有线索……”许守靖见到苏浣清一脸无语的样子,低声笑了下,正色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刚才我们跑路的时候,在我们右手边就有一个沼泽地。”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苏浣清蹙眉道。
许守靖一个跃步跳到了石头的顶峰,似水的桃花眸覆盖上了一层亮金之色,却是摇了摇头:
“这本身没有什么不对。让我感到奇怪的点在于,那片沼泽地跟我们所在的草原,就像是被一条肉眼看不到、摸不着的线给划分开了一样。
按道理说,这两种环境不可能切割的如此泾渭分明……怎么看都是人为造成的。”
“所以?”
“所以在那之后,我又特别留意有没有类似的地点,你看。”
许守靖偏头示意了一下大石头的前方;苏浣清心感疑惑,绕过了石头,顺着许守靖示意的方向看去——
“这是……”
在看到巨石后方的景象后,苏浣清清冽的美眸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就跟许守靖形容的一般无二,草原的边界如同用刻刀细细划分了一般,与另一端看不到边际的水域,形成了一个笔直的交界线。
水域中的水没有一滴溅到草原上,草原区域也没有一根杂草延伸到水域之中。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违和,很难让人不多想。
哒——
许守靖从巨石上跃下,拔出腰间佩剑,在草地上刻画了起来:
“你看,我们刚才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沼泽地呢,则是在这里,而现在我们是在这里……如果这地方不排除有其他地形,很有可能与这三者是同一种排布……”
随着许守靖的刻画与解说,一个十分简易的圆形出现在了草地上,圆形的每个区域恰巧又被草地、沼泽等不同的板块拆分,园内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做完这一切,许守靖把画舫烟浅在淡水中涮了一下,朝着旁边空气甩干水分,重新插回了剑鞘。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我就不知道。”
苏浣清盯着许守靖画出的图示沉思,稍过了片刻,恍然出声道:
“阵法。”
“嗯?”
“这是阵法的构成纹路。”苏浣清笃定得说道。“你不修道法,所以不清楚,你画的这张图,是通过不同的地形勾画出了一个自然法阵。”
许守靖稍作沉思,出声问道:“那它的效果是什么?”
苏浣清摇了摇头:“不知道,符文的信息太少,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构造,不过……”
话到途中,苏浣清话锋一转:“如果确定这里是一个阵法,我可能知道要怎么出去了。”
“嗯?怎么说……”许守靖微愣了下,偏头看向苏浣清。
“阵法,与法阵不同。阵法脱离于修士单独存在,想要持续运作,就必须要有一个灵力供给的点……”
听到这儿,许守靖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苏浣清想要说什么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阵眼。”
苏浣清心想你对阵法原来不是一无所知啊,低头指着许守靖刚才刻画的简易法阵,解释道:
“阵眼是阵法的灵力之源,只要切断了那里,阵法自然也就失效了;如果你画的这张图没有出错,按照上面的轮廓推算,阵眼应该就在所有区域板块分割线的交界处……也就是这里。”
说着,她伸手指着圆盘的正中央位置。
嘭——
嘭——
远处突然再度响起了熟悉的轰响,许守靖转头一看,那些锁链无头巨人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雾气弥漫的尽头。
既然已经得出了结论,也没有必要继续再等下去了。
许守靖用脚把地上的简易地图给抹掉,接着把画舫烟浅拔了出来,突然抓住了苏浣清的手腕:
“既然这里不是幻廊秘境,想来也没有不能御剑的禁制,我们把容月姐跟染曦找到,然后就赶紧去阵眼想办法脱离吧。
现在有其他修士吸引那些妖物的注意力,如果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可能就轮到我们了。”
苏浣清轻蹙柳眉,看了眼许守靖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表情有些不悦: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抓我的手腕?”
许守靖闻言微是一愣,尴尬地用食指挠腮的同时,心念法诀让画舫烟浅漂浮了起来。
他将视线瞥向一旁,敷衍道:“咳咳……我飞的比你快。”
话落,也不等苏浣清同意,拉着她就踩上了飞剑,两人化为了一团光束,消失在了天际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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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哐——
白狼的牙齿一次次的合上,但每一次都只咬到了空气,上颚与下颚不断震动,怒气也随之不断飙升。
“啊哈哈……让你们刚才追我,还追不追了!”
左零轩斜躺在草地上,手撑着脸、肘支着地,另一只手不断在草原与雪山的分割线出反复横跳。
每伸过去一次,左零轩都会捏出一个法诀,把这群白狼打飞几只,不过这些白狼也是头铁,无论被打飞多少次,立刻原地跳起,再度跑过来‘咬空气’。
说实话,以左零轩目前的实力,想要消灭这群白狼还是太难了。
但要是潇潇报复一下它们的‘追捕之仇’,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还不是个折磨鬼才了?
嘭——
又是一个小土块儿凝聚过去,把一只白狼击倒在地。
左零轩打了个哈欠,他也差不多感觉玩腻了,杀又杀不掉,一直这么恶心它们……虽然挺有意思的,不过这群白狼凶狠的眼神还挺渗人。
“算了,不陪你们玩了,我还要想办法去中央祭坛呢,天宫遗迹我是不想了,本来也没想过……”
就在左零轩自言自语的时候,周围忽然弥漫上了一层雾气,原本一眼就能将景色收入眼中的草原,此刻却变得朦胧不清。
左零轩微蹙了下眉,只觉得有一团阴影笼罩在了头上。
嘭——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大地颤动,左零轩整个身体微微悬空,但很快就落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他连忙爬起身,想要查看一下阴影的真容是什么。
左零轩才刚转过身,瞳孔猛然一缩,连呼吸都忘记了,眼中只剩下了惊恐。
一直背着漆黑锁链的无头巨人正微微俯身,朝着他伸出了笼罩天空的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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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状态意外地好哎~